不到片刻,双方便打了起来。
刀剑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中,显得尤为清晰刺耳。
吴掌柜被吓得不行,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黑衣人护着他,把他护在中间,他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另外一条街上的账房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吓得拔腿就跑。
他入狱留了案底,现在私自逃出来,若被发现,死路一条。
他只能出城。
他飞快的打开包袱,里面有衣服银子路引,还有两封信。
这信他认得,是在荣书阁的时候,和王府来往的信件样式,想来是王爷要他带出城的东西。
他想到刚刚那个黑衣人给他包袱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话:会给他安排好时间,让他一定出城就是。
此时,账房再也没有怀疑,不远处传来的刀剑声,应该就是为了掩护他逃离。
既然如此,城门口肯定也有安排。
他一定能顺利出城。
抱着这个信念,账房往城门口而去。
只要出了城,他就自由了。
随着他脚步加快,天也渐渐亮了起来。
耳边的打杀声,也越来越远。
吴掌柜这边。
黑衣人和城卫打得不相上下。
赢不了也离不开。
就在双方胶着的时候,从街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黑衣人明显一顿,往侧面冲过去企图杀出口子。
吴掌柜一下被暴露出来。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已经砍到了身上。
吴掌柜瞪大眼睛,直愣愣的倒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看见,天已经亮了。
黑衣人一看吴掌柜已死,扒下他的包袱转身飞奔离开。
城卫当即去追。
街道上行人还不多,但是依旧稀稀拉拉的有人出现。
过了两条巷子,城卫便把人跟丢了。
为首的侍卫当即回去禀报。
京兆尹府衙大门口,守着一队士兵等着府衙大人到。
此时,天已经越来越亮。
城门口,已经拍了一条队伍。
不算长,但是前头有七八个人。
账房心中焦灼的看着前头的人一个一个出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显得平静。
他他紧紧的捂住包袱。
手上拿着已经准备好的路引。
守城门的侍卫打着哈欠,心不在焉。
有几个随意的巡逻查看,但是也只是在聊天,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终于,在他前面就还有一个人了。
他紧张得一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抱着包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做过这种事,实在太让人害怕了。
或许是他实在太过异常,守卫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直接把他拉到一侧,要查问一番。
他要奔溃了,眼看着就要到自己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城卫问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耳边嗡嗡作响。
他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出去,出去,只要出了城,就自由了。”
他一把推开侍卫,疯狂的向门口奔去。
他经不起任何盘问,他相信,有人千辛万苦的把他放出来,要他带东西出去,一定会帮他。
他在赌。
随着他疯了一样的往外奔,场面一下就乱了。
前头守着的一队侍卫直接拦住了他。
他疯狂的抗拒,很快被制服,被送去了府衙。
他身上的包袱也被扣下,里面的东西被搜了出来。
包袱里的东西,京兆尹看到大惊失色,立马备案送到了大理寺,而后通知了林府。
今日,林望甫休沐。
当看到京兆尹送过来的消息,穿上衣裳火急火燎的便回了通政司。
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和京兆尹通过消息之后。
林望甫入了宫,带了一个小箱子。
这时,御书房。
皇帝刚刚起床。
自从迷上了修道,皇帝上朝便完全看心情。
这会,听说林望甫有要事禀奏,微微皱眉,面露不悦。
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皇帝今年五十出头,整个人又高又瘦。
眉宇间有些疲惫,却依旧凌厉,一眼扫过来,至尊威严不容小觑。
林望甫进了御书房,诚惶诚恐的跪下,把带来的箱子放在一侧。
“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奏。”
而后,便把今日一早发生的事情,都对皇帝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一遍。
皇帝听完,语气随意。
“有人劫狱,劫了一家卖笔墨纸砚店家的掌柜和账房?”
林望甫:“是。”
皇帝:“人可抓到了?”
林望甫:“抓到一个,另外一个死了。”
皇帝:“黑衣人呢?什么来头?”
林望甫:“黑衣人却没有抓到。”
皇帝目光微眯:“这么点小事,你来禀报朕?”
皇帝的语气里隐约透露着一股怒意。
很明显是在说林望甫浪费时间。
“皇上,若是小事,微臣不会来。”
林望甫颤颤巍巍,把手中的东西呈了上去。
一旁的李公公赶忙上前把东西接过来,递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一看,面色露出些微凝重。
他看向林望甫:“京城布防图。
可查到了其他的什么?”
林望甫:“据和黑衣人交过手的城卫说,看那些人的身手,似乎是西凉人。”
关于黑衣人,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只通过身手来判断对方的身份,似乎有些草率,但在抓瞎的情况下,任何线索都是可贵的。
皇帝表情严肃:“除此之外可还发现了别的什么?”
林望甫:“被劫持的两个人,是齐王殿下铺子里的人。”
皇帝语气有些兴味:“哦,老二的人。
你是在告诉朕,老二和外族人勾结,企图送出京城布防图?”
林望甫:“微臣不敢胡乱猜测。”
皇帝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望甫顿了一下,而后对着皇帝猛的磕了好几个响头:
“皇上,微臣有罪。”
皇帝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把京城布防图推到了一边。
“说说,什么罪名。”
林望甫抬起头,一脸的痛心和懊悔:
“回禀皇上,其实在半年前,微臣就已经查到了有奸细的苗头,但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微臣深知这么一点小苗头,说出来不会激起任何一点水花。
只能找到大量的证据,可以指证某一个人的时候,才有说出来的必要。
微臣怕打草惊蛇,所以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通过这半年,微臣陆陆续续的得到了一些证据,心中也已经有了确切的怀疑对象。
但是此人很聪明,知道找个替死鬼,这件事微臣费了许多心力,不抓到这个人,微臣不甘心,所以便一直按兵不动。
在这个过程里,微臣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是关于晋王的案子,晋王的案子,主要通过城卫司右使走消息。
微臣都知道,但却没有声张。
哪怕月前,晋王案事发,三司会审时,大理寺来询问,微臣都咬紧了牙关,一概不知。
但是现在,微臣知错了。
微臣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斗不过背后的人,今日还差点让人把京城布防图给送出城去。
若对方成功,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但凡微臣能早一些把这件事情爆出来,对方都不可能如此嚣张。
微臣有罪,差点酿成大祸。”
林望甫神情诚恳,对皇帝表明自己的罪责。
皇帝听完面无表情。
“林爱卿可是在告诉朕,老四的案子是真的,但是跟你却没有任何关系?”
皇帝一副,我知道你想要逃避罪责的表情,看得林望甫后背发凉。
更让他震惊的,是宋弗的预言。
宋弗说,当他说完这些话,皇帝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是他想要在晋王案中撇清关系。
不过问题不大,当皇帝这样想,那就说明已经走入了她设定的路径中,后面他照常发挥就好了。
林望甫不敢松气。
当即打开一侧的箱子,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皇上,这是这半年来,微臣收集到的所有的证据。
主要是关于朝廷官员勾结外贼的,其中有一部分和晋王的案子相重叠,微臣都有记载……”
皇帝听完,面色狐疑。
林望甫的说话重点,几乎都在卖国贼这件事情上,对于晋王的案子,三言两语,却并不多。
从之前林望甫说的那些话,他认定林望甫就是为自己开罪。
但是这些证据,怕是做不得假。
除非有人知道事情所有的走向,统观全筹。
否则林望甫的话,一查就知道有没有漏洞。
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林望甫真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李公公把小箱子搬上来,皇帝翻看了其中几页。
到目前来看,他无从辨别林望甫这里面写的东西是真是假。
但林望甫应该不是说谎,要不然,等过几日,晋王的事情出结果,卖国贼的事情真相大白,若林望甫的证词对不上,那就是欺君之罪可诸九族。
很明显,若这些东西是假的,对于林望甫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把自己整个家族推入灭亡。
对整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影响,就不存在是被人威胁舍己为人。
所以,林望甫说的,有九成可能是真的。
林望甫继续开口:
“皇上,微臣请求将功折罪。求皇上把细作这件事,交给微臣。
微臣必定查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微臣所犯所有罪责,微臣全部认罚。”
皇帝眼睛微眯。
“从牢狱里被劫的两个人,是老二的人?”
林望甫:“是,按照信息来看是齐王的人。”
皇帝盯着他:“你刚刚送上来这些东西,算是把老四得罪了个彻底。
现在又要以奸细卖国的罪名查老二,到时候就算朕要放了你,朕的儿子怕是都不会同意。”
林望甫:“君要臣死,臣毫无怨言。
只是这件事微臣跟了许久,不抓归案,微臣死不瞑目。”
皇帝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消息往桌子上一丢:
“既如此,那这件事便交由你全权去查。”
林望甫抬手大拜,磕头谢恩:
“多谢皇上。”
林望甫从御书房出来,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按照皇帝的反应来说,他算是暂时脱离了危险。
只不过也彻底得罪了晋王,现在他又要亲自去查齐王,算是把两个有权有势的王爷都得罪光了。
林望甫脑中又想起宋弗说的话:
皇帝最终会不会留下他,只看他这件案子办得圆不圆满?合不合皇帝的心意。
至于底下的皇子,不必顾忌。
林望甫想到这里,对宋弗佩服到五体投地,再无半点轻视。
君心难测,但若有人算得君心……
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林望甫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抬步往外走去。
接下来怎么做?每一步他都听宋弗的。
若说之前他多少还有点忐忑,那么现在他对宋弗是完全信任,再无怀疑。
御书房里。
皇帝看着门口,撇了一眼李公公:
“你说,这林望甫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公公陪着笑:“皇上抬举奴才了,奴才哪有那等眼力见,奴才看不出来。”
皇帝笑了笑:“只看他接下来这件案子怎么判了。”
李公公应话:“奴才愚钝。”
皇帝:“劫狱这件事,明摆着是有人诬陷老二。
若真是老二做的,绝对不会用明面上自己的人,还劫狱送出城,这不是找死吗。
若是林望甫,为老二洗清了冤屈,且把老二摘了出来,又趁机打压老四,那么他今日唱的这一出戏,釜底抽薪,便是为了老二。
若是林望甫为老二洗清了冤屈,也没有打压老四,而且把背后的人揪了出来,朕便信他,说的是真的。”
李公公在一旁站着,认真的听着皇帝饶有兴致的分析。
“皇上英明,奴才听晕了也不明白,不过,似乎这里面没有太子殿下的事情。”
皇上听着这话,抬手点了点李公公:
“呵呵,你呀,说到点子上了,朕就喜欢你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公公低着头,诚惶诚恐:
“皇上说笑,奴才哪懂什么,不过只有一份忠心。”
皇帝笑了笑,不字可否,开口道:
“太子没有这个脑子。
别说他,就他背后的那些门客幕僚,也没有一个能做到这般。
若有,也不会他的人一个都捞不出来。”
李公公:“太子殿下不过是仁慈。”
皇帝意味深长的开口:
“这一国之君,光有仁慈可不行。
这几日,把跟这件事有关的,都送到朕案前来,朕要亲自查看。
许久没有碰到如此有趣的事情了,朕要看看底下这群人,究竟要翻出怎样的浪花。”
原本他对这件事兴趣并不大,在知道晋王贪污受贿跟买卖官员挂钩,只是觉得气愤,后面等查出来,让人公事公办就是。
只是晋王作为他的儿子,他只能慢慢教,其他的人却是不准备放过的。
大理寺那边虽然没有出最终结果,但是有最新消息总会往他这里送一份。
林望甫作为通政使,罪责首当其冲,但眼前看来,事情似乎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也罢,机会难得,正好利用这件事磨一磨这三人。
玉不琢,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