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共同烧纸的一段时间里,我很怕凤宴戎会不哭,因为我自己经历的最难捱的时候,是连哭都哭不出的。
至少,能哭出来,情绪还有宣泄口。
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又好半天,我听到凤宴戎低低的,小小的声说着什么,开始我听不太清楚,大概听的是,那些人说的没错,他就是克亲的,祖上罪恶满盈,全家恶病而亡,能有条命已是奇迹,本就不该再有其他希望…
再后来听的就清楚多了——
“我比不得玄沉墨有转世之能,也没有足够的资格出现在你身边,所以想拉上天心宗,拿到他们门里的丹药。而选择程明月,也是早就知道她背地里跟天心宗不睦,但……我也是真的想重新开始……”
凤宴戎说的时侯抬头看我,说程明月活着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时兴起的替身,但事实不是那样。
“我真的想重新调整,所以一直在避开你,可是……如果我不参加这次的计谋,她就不会死……我……又害死了我的家人…”
他说的又抱住自己的头,眼泪落在灰烬中,哧哧作响。
我拍他后背的手,也变得很沉重。
本来觉得自己可以处理,但面对这样的情况,却一句话说不出。
所有言语在这一刻,都苍白无力。
家人这个词太沉重!!
我的姥姥不在,都够我难受,可父母至少还在,却只有他凤宴戎,举目无血亲。
凤宴戎说完没有垂头,看着棺材,眼泪仍旧被风吹的掉在火盆里。
啪啪作响中,我想起来,他喊程明月回家的时候,是真红了眼,不过,接着他忽然站起来了,说——
“你走吧,我已经好了,等安葬你嫂子明月以后,如果天心宗还来找你的麻烦,我会出面。”
他这句话说完,走到棺材边,摸着棺材。
我捏了捏拳,也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阿聪方向走。
阿聪看到凤宴戎起来就已经有些激动了,问我们说什么了,我想了下还是没多说,只说可惜了,他们两个的经历是一样坎坷,本该惺惺相惜,也许,最终能相濡以沫……
阿聪就连连叹气也说可惜,但——
“这大概就是凤儿的命吧,我记得当年我们一起玩,开玩笑的时候,他给自己的感情卜过一卦,你知道是什么卦么?”
我愣了下,下意识觉得听这种隐私不好,可还没来及拒绝,阿聪就说——
“立卦!”
听到立卦我立刻就脸色难看起来。
立卦,大部份是警告的意思,也有的卦辞是说「立挂」,总之,是没有,或者别碰的意思。
“我就是不懂,当时脸色也变了,再后来,我就听他说起喜欢你,还说要娶……我就感觉不太妙。”
阿聪说完后,看我脸色不好,就赶紧拍拍我的后背,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怕你难受,虽然凤小子满招人疼的,但是你是我的徒弟,我肯定更想你好,他本来命里就不该碰感情!晓得伐?跟你木有关系……”
阿聪的安慰我听的明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突的不舒服,也不知道怎么,脑袋一下下的收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好起来。
之后,跟着阿聪去凤门周边的一户人家里,阿聪要处理的降头案子,就在这边。
路上,阿聪告诉我了我,他接手案的是来自山海令,我问是不是类似阴司悬赏一类?阿聪就说是的。
山海关悬赏比阴司还多,毕竟,山海关内,法令禁行,诸邪汇集,尤以蛊,降,为首。
我们接的就是近期出现的痋案!
因为阿聪刚和我用痋解决了我妈肚子里的鬼母,这事儿山海关内都密切关注呢,这么一桩大事儿就给阿聪解决了,阿聪的名气一下就打响了。
阿聪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骄傲,但又带着一丝丝的心虚,说这里头其实都是我的功劳,稍后还要给我分钱。
我没怎么关注钱,我关注的是——
“师父,照你说的,痋术,之前山海关是没有吗?”
他一愣,说是后,我就说——
“那这该不会又是陈楠在搞鬼?还是说……之前的痋女,是玄沉墨弄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想到这上面,但直觉告诉我,既然要去查案,解决案子,那这东西——
就得查源头!
阿聪显然也被给我给说麻了,挠了头皮半天才说,“这……源头什么的,我哪儿知道啊,不过,咱们管他呢!先拿钱啊!”
我见他说不通,就低头给玄沉墨发消息,我担心这事儿别牵扯到玄沉墨。
好在玄沉墨是什么都知道,说痋女,是他设计让陈楠找到,并引到东北,但不是他自己弄来,不过,按道理应该只有那一个才对。
又说阿聪接案的事儿他知道,但事情没那么简单,说他稍后会到。
我看到这里才松口气,可接着玄沉墨又弹出消息来,说如果遇到天心宗的人来抓我,又或者阴司执行官的,大可不必理会,有问题就直接用玄天步先走,还说鬼常乐已经在处理…
玄沉墨不提长白山,我都快忘了这事!!
那鬼常乐中午还说带我去长白山,赶紧让玄沉墨替我给鬼常乐道谢,但他没回,而我和阿聪也到了一处山脚。
山脚下,一个四四方方的民居小院外,围着警戒线。
警戒线外,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一眼认出来,不就是之前长白山那边的执行人员?上回也要抓我来着!
想着刚才玄沉墨给的消息,我就想跑,但——
“别,别!龙掌门留步!咱们不是抓您的!”
后头那位看出来我的意图,大喊出声。
我感觉他们声音有点奇怪,好像有些变调,但脚下的步还是一顿,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
他们面带讨好,说阿聪都告诉他们了,要解决痋术,还非得我的雀火不可…
阿聪就听的不明白,问说:“你们刚才要抓谁?”接着看向我,睁大了眼,就是重复——
“你们要抓我徒弟??”
那群人就连忙说不敢不敢,都是误会什么的,又说常乐大人已经在和长白山交涉……
我是不想拖延时间,简单讲了几句说是天心宗的事儿,直接问出事儿的人在哪?
阿聪就说先解决完了,再好好问清楚!天心宗那群王八蛋还要不要脸…
之后,那群执法人员就告诉我们,出事儿的人就在里头。
现在他们已经用封锁结界封住了,避免痋出来,又问我们准备好了吗?里头进去,可就很严重的!
我有了之前在天心宗的经验,看着那片封锁条,说明白,阿聪则已经进去了。
只是,还没等我进去,后面忽然传来车声。
我想到玄沉墨要来,就没跟阿聪一起进去,停下回头等玄沉墨。
黑色的车接近时,我本来是踏实,可是,余光竟看到那几个执法人员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尤其是刹车的车声里,他们全部哆嗦起来,我立刻就不对劲了。
因为按道理,玄沉墨来了,他们该高兴才对!多个人解决!
他们这个表情怎么哆哆嗦嗦的?
不对劲!
我本能的警惕捏着小刀时,玄沉墨也刹车,下车。
他过来时脸色同样阴沉,直接冷声说:“你们还真是吃了熊胆,谁都敢冒充了。”
冒充?
我惊讶中,看身边那几个人直接跪下求饶,接着,我被玄沉墨拉过去,看他手中镰刀挥舞后……
那群人齐刷刷的变成衣服,空气!
衣服落地的声音里,几条小花蛇窸窸窣窣的游走后,玄沉墨才说——
“告诉柳琮云,这事没完。”
随后,也没拽我朝里走,镰刀又一划,我眼前的四方小院和小屋,就变成了一座布满死气,黑乎乎的蛇窟。
阿聪正在里面被追的尖叫,乱窜,还有好几只挂在他屁股上特别狼狈。
在我这边着急的时候,阿聪也看到我们,赶紧跑过来。
玄沉墨又两刀解决了阿聪身上的两条蛇后,把阿聪拉出来。
那些蛇似乎出不了这个地方,在里面发出嘶嘶的声音。
阿聪出来后,就哇哇的哭。
那是真的眼泪都出来,说他是降头师,可不是降蛇师,一边说一边拧鼻涕,泪汪汪的问,这不是痋术的案子吗?怎么会到了蛇窟窿里?然后,又去揉着屁股——
“呜呜呜!看看这一手的血!”
“我不会中毒吧!”
阿聪说时,脸色难看,嘴唇也青紫,玄沉墨丢给他一粒药,又让我转过去,应该是给他屁股上药了,嗷嗷叫的惨痛声后,玄沉墨让他穿上裤子,接着说,痋术没有那么容易引过来。
所以,他当时听到消息就觉得不对,不过,以为是陈楠做的什么把戏,怕吓着我,就去查了,结果——
“是柳家设计的计谋。”
我说完后,玄沉墨点头,接着少有的头疼,说我刨了虎穴,之前柳家的祖坟坑,也就一起来找了。
说完以后,拿出手机给我看,上头鬼常乐说,山海关这边说他们对付不了天心宗,加上柳家闹事儿,两案合并打包,长白山的狱,我恐怕是蹲定了…
我一听到这,看着地上的半截小蛇,沉思了下,就念了几句超度,接着,那边,本来捂着屁股蹲在一边喘粗气的阿聪一瘸一拐的过来。
他说蹲那肯定不行,说之前龙皮的事儿,我不是跪过了吗?柳家不是说算了嘛?
那这天心宗的事儿就更离谱,跟我有啥关系?他们自己偷鸡不成!还在这里倒打一耙?
玄沉墨就没说话,说或者我也可以……离开山海关,这样长白山就不用去了。
但是——
离开山海关后,我面对的麻烦只怕比蹲大狱还要难。
反正,选吧,他听我的。
我觉得这两个都挺难的,一方面我现在还没有完全立足的能力,就算出去,也只是拖累朋友尤其是玄沉墨…
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嘴巴一抽,就说:“那你呢?你能离开山海关吗?你不是还有胡九离吗?”
我说完我就后悔的恨不得掐自己脖子把话咽回去。
玄沉墨明显愣了下,然后竟微微弯着眼睛说,“都这时候了,你还关心我?”
我就蓦然睁大眼,说:“我!我这——是关心?”
他挑眉,“难道不是?”
我就顿了顿,皱眉说,“那你说是就是了,所以,果然是她,对吗?”
我说完以后,不知道怎么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也是这种不舒服的驱使下,我直接说:“我选择蹲!”
接着说,不就是蹲么!
蹲的时候正好在里头想想开窍的事儿,就当找个地方好好开窍琢磨了!
这样说完我就要往车边走,而阿聪喊了一句——
“站着!”
气呼呼的就朝着我这边走。
我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刚才……完全把他忽略了,懊恼又愧疚的看着他,试图解释什么,却下一秒听到他说——
“你真要蹲,师父我陪你一起蹲!我也参与了天心宗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