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寒带着陆执来到了临江陆氏的后山。
他拿出一颗药丸,也没说是什么,直接塞进了陆执嘴里:“吃了。”
药丸顺着喉咙咽下去。下一刻,陆执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浑身近乎痉挛。如果不是钟楚寒修为高深,换个一般人连压都压不住。
可陆执捂着脸,硬是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拼接经脉的丹药,剧痛可想而知。与那些酷刑不相上下,尤有胜之。
连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气,都跟云羡舟如出一辙。
钟楚寒难得再次皱了眉:“疼就喊出来。”
结果还是没声音。哪怕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天之骄子的傲气半点儿没丢。
陆执疼得晕过去醒过来无数次之后,这场煎熬才终于宣告结束。
虽然废掉的修为暂时无法恢复,但伤势愈合,断裂的经脉重新拼接,如若新生。
即使猜到可以无视临江陆氏所有禁制,那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绝非一般人,可这样的结果还是大出陆执意料之外。
不过天下真有白吃的午餐吗?
陆瑾要他的性命。陆卓昊要他的天灵根。
眼前这个神仙一样的人想要什么?他有什么能给对方的?
临江陆氏的小少爷骄傲的很。
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尊长,陆执从未跪过旁人,即使酷刑加身时险些被打断了腿,他也不曾跪。
可是这回,他毫不犹豫的跪在钟楚寒面前,俯身叩首,意思不言而喻。
钟楚寒却只摆了摆手,淡淡道:“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八壹中文網
“拒绝的话,你我就此分道扬镳,要怎么样,随你。”
“如果答应,若是此事出了半分差错,要你以命相偿,届时你莫怨怼。不过作为回报,我同样也会答应你一件事。”
从未听过如此冷酷直白的言语,陆执怔了怔,接着就听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他不由得面色微变。
“如何?可需要时间考虑?”
“不必,我答应。”
陆执回答的如此干脆,钟楚寒反倒微感讶异:“你知道这事儿意味着什么?”
陆执笑了:“今日若无您出手相救,别说拿回阿爹阿娘的牌位,我自已也要生不如死。”
“何况如今天大地大,我也无处可去。您对我恩同再造,我愿性命相偿,无怨无悔。”
“……那好。”钟楚寒道,“既然如此,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帮你洗清冤屈?又或者,为你和你爹娘报仇,灭了临江陆氏?”
“这是我自己的恩怨,终有一日我会自己处理。”
陆执微微摇头,缓缓的道:“在此之前……请允许我以弟子的身份,侍奉在您身侧。”
从年龄看,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可这场剧变,让他彻底失去了作为一个孩子的天真。
他的身上,似乎再也没有一年前初见时的影子了。
沉默片刻,钟楚寒道:“做我的弟子,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我不会对你仁慈。”
没说答应,也没说反对。
可陆执俯身三拜,已然改换了称呼:“师尊亦不必对弟子仁慈。”
“弟子在此立誓,此后余生,发肤性命,尽在师尊之手,听凭师尊决断,如有违背,魄散魂飞,万劫不得超生。”
往昔与现实重合,钟楚寒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落在陆执身上。
其实一直以来,陆执做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反而是他显得过于冷漠了。
他明明知道这个徒弟心塞凌云,志比天高,视尊严重于一切,却从不阻止对方在自己面前故作卑微。
他行至陆执身侧,吩咐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于是陆执便下意识抬头,他与钟楚寒一跪一立,要看着对方必须高高仰起头来。
一如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时那般。
钟楚寒垂眸,盯着陆执的眼睛。那对眼睛黑白分明,清明透亮,这么多年仿佛从未变过。
看着那对眼睛,钟楚寒忽然轻声道:”阿执,当年拜师之时,你也是这样的话,是否在你心里,为师想要的,就只有你的性命?“
陆执愣了愣:“弟子绝无此意,弟子只是……不敢再心生妄念。”
钟楚寒问道:“何为妄念?身为弟子,请求师尊庇护,算妄念吗?让你觉得丢脸吗?”
钟楚寒语气十分平静,但长时间被那双如浸霜雪般的眼眸望着,让陆执感到一股渗入骨髓的凉意,他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俯身再拜:“弟子不敢,弟子只是……”
只是什么,他实在说不出来了。
他的修行没到家,嘴上说得再好听,也还是做不到真的断七情绝六欲。
临江陆氏是他永生的梦魇,将他曾经的骄傲和坚持摧毁殆尽。
最疼爱他的人离他而去。
他的亲兄长视他为眼中钉,他的亲叔叔一心只想取他的灵根。
是眼前人救他于水火。
其实他只是不想给对方添麻烦,不想被对方厌弃。
希望在他离开的时候,他的师尊,至少会稍微想一想他的好。
而不是如当年那般,冷冰冰的说“要他以命相偿,不可怨怼。”
他不怨,但是不等于他不会痛。
其实后来,他是回过临江陆氏的。
他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这样淡然,这样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就算不为他自己复仇,他也要为他阿爹阿娘复仇。
他要杀了陆卓昊这个处心积虑的始作俑者,还有推他爹出去挡妖兽的……陆瑾。
虽然陆瑾或许是被人利用的,虽然陆瑾是他亲哥,他也不能容忍对方这样对待阿爹阿娘。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到的时候,陆瑾已经快被自己给吓死了。
他这个兄长一向胆小,自从知道他做了太微剑尊的弟子,成日里就是害怕他回去报复,疑神疑鬼的把自己关在房中。家主之位早就已经名存实亡。
反而是陆卓昊不但不怕,甚至还借着他名头让临江陆氏混的风生水起。
所以他率先找上了陆卓昊。
彼时对方正搂着两个小妾在屋中开怀畅饮。
他便悄无声息的把剑架上了对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