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殿。
烛火燃尽了一根又一根，映照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少了几分白日里的威仪，却又平添几分难得一见的柔和。
萧青山伏案良久，待最后一封奏折摞下，终于放松般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一旁，钱公公见状，连忙将一早就备好温热的茶汤奉上。
萧青山接过茶汤轻抿一口，神色一阵舒缓，随即便叹道。
“这御膳房的手艺当真是愈发合朕的胃口了啊！”
钱公公笑着连忙应声，“皇上有所不知，这可不是御膳房的手艺，而是淑妃娘娘亲自为您做的，淑妃娘娘在外头已经等了您约莫一个时辰了，您看要不要……”
“她愿等便叫她继续等着，倒是这汤的味道甚佳，还有没有了？”
钱公公也只能无奈答，“自然是有的，待您用完了，奴才便再给您盛一碗，要说这淑妃娘娘也的确是有心了，这汤里头的莲子，柏仁，菖蒲那可都是安神养心的，正适合您每日批阅奏章累了的时候享用！”
萧青山闻言复又喝了一口，点头赞道，“确是如此。”
钱公公随即咪咪一笑，“那您看……”
“你呢？”
不等钱公公话完，萧青山便骤然来了一句。
钱公公一怔，实在是没能领悟了圣意，待下一秒，圣意就又道。
“你在这儿立的时候也不短，朕体恤你，余下的就都归你了吧！”
钱公公闻言，赶忙咽了口口水，的确是有那么一丝嘴馋，更多的却是胆寒。
“……奴才谢皇上隆恩，可这汤是淑妃娘娘亲自给您熬的，奴才喝怕是……”
“你这些年在朕这儿喝过的汤还少么？”
萧青山凉凉瞥过去一眼打断他的话。
钱公公语气一噎，“……可那都是御膳房做的，这淑妃娘娘亲手做的，奴才还是头一回……不，奴才是一回都不敢尝啊！”
说完，忍不住就又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嗯……的确是胆寒来着。
“老匹夫！”
萧青山心里暗骂了一句后，才故作威严模样开口。
“淑妃的汤你不敢喝，朕的旨意你就敢违抗了？”
“这……”
钱公公还没来得及开口，萧青山就哐当一声把空了的碗放回案上。
钱公公心中一急，连忙开口，“……奴才谨遵圣旨。”
盅里的汤还有两碗有余，钱公公给自己盛了一碗后，才故作想起来的模样又给萧青山盛了一碗。
还余下一勺子，就自己就着盅喝了。
萧青山朝他笑笑，“朕的爱妃手艺如何？”
这莫名的语调……钱公公双腿随即一软，还没来得及放下汤碗便跪在地上，诚惶诚恐辩驳。
“是皇上您让奴才喝的，奴才不敢不喝啊……”
萧青山不由蹙眉，“……朕几时不让你喝了？”
钱公公愈发惶恐，额上的汗都滴了下来，“这……您让奴才喝的啊……”
看着那滴落入汤里的汗，萧青山气的咯噔一声把碗重重放在桌上。
“你这个老匹夫，怎么越活越倒退回去了呢！”
钱公公的碗也落在了地上，不过却是吓的，一脸惊惧不定神色朝萧青山看过去，“……啊？”
萧青山嘴角猛地一抽，又深吸口气平复。
“朕是问你，汤的味道如何？”
“……淑妃娘娘做的，自然是极好的。”
钱公公怔怔答着，下意识又喝了一口后，就见萧青山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到朕这儿坐着喝，朕有话要问你。”
钱公公闻言，照例看了眼四下无人，便三两步上前，从御案下搬出自己常用的那把椅子坐了上去……
钱公公自幼便陪在萧青山身边，同萧青山一案喝汤这样的次数，怕是比皇后来的都多，不过都是在没有旁人知道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淑妃娘娘做的这般美味的汤，当真是他头回喝到。
钱公公喝的十分惬意，一抬头，瞧见萧青山敛着笑意的眼神，这才猛地想起什么，忙道。
“皇上是要问那陆二姑娘的事吧？”
“知朕者，钱宝也！”萧青山淡淡笑了一句。
钱公公又灌了一大口，这才依依不舍将汤放下，答。
“奴才虽对那陆二姑娘相交不多，但既是翊王殿下的眼光，总是极好的！更何况，那可还是傅家的外孙女！”
萧青山闻言，自得的笑着点点头。
“不错，朕也相信翊儿的眼光，只不过……”
“皇上是担心傅将军？”钱公公好奇语气传来。
“切，朕的翊儿要娶他的外孙女，他还敢不应？”
萧青山轻嗤了句，却即刻又有些发虚的问，“朕听闻，姓傅那糟老头子，两个儿子生的皆是孙儿，好似并没有孙女？”
钱公公点头，“傅家确是四孙，只得这一个外孙女是女娃，这些年来虽远在永州，但听闻好像对这个女娃……不对，奴才是说，傅老将军对这陆二姑娘惦念的很，每年逢年节时都不远千里送来许多珍惜宝物给这独独的一个外孙女！”
“宝物？”萧青山将茶汤喝完，轻巧放在桌上，讽然一笑。
“永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虽这些年被他管的不错，但朕就不信，这个姓傅的糟老头子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
“可不是嘛！”
钱公公不似萧青山那般随意，碗中的茶汤是一小口接着一小口的轻抿，仿佛生怕喝完了就没了似的。
眼下又忙轻抿了一小口，忍不住咂咂嘴就接着道。
“傅老将军的宝物再好，又怎能和皇上的相提并论？”
萧青山自得笑笑，下一秒便又忍不住有些担忧的语气。
“那那姓傅的外孙女见了朕的宝物，是什么反应？”
“陆姑娘自然是受宠若惊。”钱公公答，“不过皇上放心，老奴是按您交代的话说的，分毫不差，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萧青山饶有兴致问。
钱公公顿了顿，实在是没忍住，低声喃喃开口。
“只不过说是送给陆姑娘，您那一箱一箱的宝贝还不是抬进了翊王府，这天下间，属实是难见您这般会算计的公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