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之后,因为接连请假,祁宏着实是加了好一阵子的班。
其实祁宏自己也知道,他现在的工作,着实不是什么良选。但他吃亏在当年没有学历,不过是个二本毕业,拿什么跟精英们争?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干活,功劳都归了上司,自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业绩,因此更不敢行差踏错。
一家单位,干了近十年,工资没有怎么升,可是年终奖好歹能有五六万。
就是着五六万的年终奖,便仿佛成了一根吊在老驴面前的胡萝卜,又或者是那一簇煮着青蛙的文火苗,慢慢将祁宏的一颗心给熬死了。
人总是年龄越大,越害怕改变。
随着生命力的不断流逝,生活会慢慢陷入一种,死水一般的重复性堆叠。刺激不再能带来新鲜感,改变的结果,似乎只能让人预见到疲累与沉没。
三十岁的男人,活的好像五十岁一样。有时候连祁宏自己都觉得,真的太累了……
而祁宏加班的这一阵子,耿皓却也一反常态的,非常消停。
他几乎断绝了所有的朋友聚会,老老实实的打卡上班。跟着老板出了一趟差,忙了几天,空闲下来以后,就收拾收拾房间,玩玩电脑,几乎不怎么出门。
如此过了小一个月,祁宏终于有个周末能够休息。于是周六一早起来,他便拉着耿皓去了超市。两人挑挑拣拣买了一大堆食材,准备好好过个周末。祁宏说晚上要给耿皓做一顿西餐,希望能够弥补上次约会所带来的的不愉快。
耿皓听了以后,心里高兴的不行。他打着滚儿在沙发上嚷着老祁你真好。
中午随便吃了些饭菜之后,祁宏下午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他先是把牛肉拿出来化冻,又调好了酱汁腌肉,把土豆煮熟再压碎就成了豆泥。更令耿皓觉得神奇的是,男人竟然准备从头到尾,自己去熬煮意面酱。要知道在耿皓的认知里,意大利面就是好似西式方便面一样的东西,煮一锅面条,再撒上成罐的红意面酱,最多炒点肉末放进去,端上来就能吃了。他没想到老祁会选择自己熬酱,而且从工序来看,竟然还显得非常正宗。
耿皓本来没报什么希望,但看了祁宏的架势,却又开始期待起来。
他在四十平的房间里,东转转,西转转,来回乱窜着,仿佛浑身都发了痒似的,终于觉出了一种热恋情侣似的恋爱感。他一会靠在老祁身上,脱了男人的裤子把手伸进围裙里撩拨他,一会又掀起老祁的衣服,蹲在地上像小狗一样舔他后腰。
祁宏被耿皓那副不得消停的模样,折腾的不堪其扰,他后来干脆指派了耿皓去切西红柿。
结果耿皓切着切着,就玩起了刀。他在那耍着刀花,说部队里以前有个小战友,就喜欢秀刀快,用刀在自己五指间来回戳刺,以显示自己动作敏捷。他一边玩还一边叫祁宏看,非要让祁宏评判自己帅不帅,后来因为分心,果真切了手。
祁宏看见以后,大声吼了耿皓一嗓子,把他从厨房赶走。
耿皓自觉丢脸,蔫不拉几的跑去客厅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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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玩了还没几秒钟,祁宏就跟出来念叨:“我让你消毒贴创口贴,你贴了吗?赶紧的!”
话没说完,又赶紧回到厨房忙活了。
耿皓瞟了一眼祁宏在厨房的背影,拖长声音应了一声,老老实实贴了个创口贴。
他把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只觉得那创口贴实在太丑。
耿皓对自己的外貌,有三处很满意。一是脸长得帅,二是个子高身材好,三就是一双手性感无比。
耿皓拍了一张手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没带任何文字。过了几分钟一刷回复,大家纷纷点赞留言,“手真好看”,“好漂亮”,“手太性`感”,“光看手就硬了”等等。
耿皓嘿嘿笑着,然后刷到了杨予香的留言,他几乎一眼就抓住了重点。
notrose:怎么贴了个创口贴,伤着了?
耿皓心里一暖,回复道:切菜切到手了。
notrose回复耿皓:切菜?干嘛,你还要做饭?
耿皓解释:老祁做饭给我吃,指挥我切菜。
notrose:切菜?[冷笑],我说你们家老祁够能个的!上次能把你惹哭了,第二天就把你哄好了。这会儿他做饭就做饭吧,还要让你切菜。菜都让你切了,他扔锅里扒拉两下就算做饭了,真是够会哄人的。
耿皓撇了撇嘴,自知理亏,只好辩驳:没有,是我自己要切的。我跟你说老祁做饭真的好吃,他可厉害了。
notrose:[白眼]是,反正比我小叔那米其林大厨强多了是吧!
这时候于瑜突然插进来回复杨予香:老祁把耿皓弄哭了?[惊悚][惊悚][惊悚]
耿皓吓了一跳,赶紧发道:卧槽!杨予香你快把刚才那条删了!可别拆我的台,兄弟给我留点面子!
notrose说:呵呵
于瑜回复耿皓:[奸笑]晚了,我已经看见了,从实招来吧,皓哥!你居然因为老祁哭了。
耿皓和两人来来往往地发着信息。因此他根本没有留意到孙衍之的留言。
男人说,皓皓,我很心疼你。
又或者,对于耿皓来说,那条留言,就算他看见了,想必也只会当做是一句客套的玩笑话罢了。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以后,祁宏还在厨房做饭,耿皓正无聊看着电视,电话突然响起来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大麦,“耿皓,出来玩吧。今晚上,有个houseparty,孙衍之办的。”
“houseparty?”耿皓愣了一下,刚想张口拒绝,大麦却已经忙不迭的介绍了起来。
“就在京郊的别墅,三层楼,带泳池。临时组的局,不过这不周五了么,大家全都去。我,我男友,andy那仨,杨予香,还有大卫,许哥……来了一百多人,大趴儿。你必须要来……”大麦平时温吞,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而且……你猜还有谁?”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一个西班牙的dj,挺有名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也绝对喜欢。叫llewellyn,是你特别喜欢的那个潮牌衣服的设计师!”
耿皓惊叫了一声:“我天!?真的吗?”
大麦笑了一下,捂着话筒似乎和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所以你过来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耿皓心里砰砰直跳,有种即将见到偶像般的兴奋。
可是当他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祁宏,一颗心却又倏然沉了下来。
他咬牙纠结半晌,终于还是遗憾地说道:“你……你帮我要张签名吧。今天我不出去了,我和老祁在家吃。”
电话那边的大麦也沉默了下去,电流音和呼吸声混杂在一起,无端让耿皓心里有种惶然。
他低声说了声抱歉,就把电话挂了。
然而这一份怅然与失落,就仿佛突如其来的潮水,一瞬将方才的幸福感,冲淡了许多。
他走到厨房,靠在门上,看着祁宏忙碌的背影。有一刻,耿皓突然生出一种迷惘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被割裂了开来。
一边,是他眷恋的平淡温馨,像是年幼时渴望已久的家的感觉;而另一边,却是让人沉沦的光怪陆离。在经历了三年的压抑过后,愈发让人感到贪婪。
耿皓突然觉得很矛盾。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所渴望的两种生活,似乎注定无法兼容呢?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母亲早逝,父亲常年不在家,爷爷奶奶虽然疼爱他,却鲜少与他交流。初中时耿皓直接被送进了寄宿学校。
那时候,他开始依赖朋友。当他发现,只要自己拿着崭新的玩具或装备:酷炫的溜溜球、高配的四驱车,让人眼馋的游戏掌机、装有最热专辑的mp3,时下新款的手机,或是限量版球鞋的时候、他的同学都会满脸欣羡的围绕在他身边。耿皓逐渐迷恋上了那种被簇拥的感觉。
——他喜欢热闹,他害怕寂寞。
然而就在他的高中时期,人生放纵而自由的时候,生活却仿佛一道晴天霹雳,乍然将一切改变。他被押送进部队,就仿佛一道监牢,在那里人不允许有任何丝毫的个性。被剃成板寸的平头,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所有人一模一样的水壶、杯子、脸盆,与日复一日的永远也停不下来的训练。
他在那里生生熬了三年,终于再一次回到繁华的北京。就像是一个被挤压干瘪的海绵,骤然遇水而膨胀起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弥补自己错失的光阴。于是那些眼花缭乱的物质诱惑,金迷纸碎的奢靡生活,便愈发将他晃得目眩神迷。
耿皓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精彩纷呈与斑斓多姿,祁宏不愿意去哪怕去稍稍体验。耿皓想把祁宏也拉进这个世界。他像是个天真而无知的小孩一样,总觉的自己喜欢的东西,全世界也都理应认为,那该是最好的。
这一刻的割裂感,让耿皓倏忽地茫然了起来。他挂上电话,他做出了一个选择,可是那意味着他必须放弃些什么。那种感觉,让耿皓再也无法单纯地享受此时此刻的开心。
他等到了五点多钟,祁宏终于把饭菜都做好。一共端上来七个大盘,有海鲜意面、黑椒牛排、沙拉、焗蘑菇、奶油汤,和烤鸡翅。
耿皓开了一瓶红酒,却发现家里没有高脚杯,于是倒在了玻璃杯中与祁宏碰杯。
“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吧?这阵子太忙都没能陪你,你喜欢吃西餐,都是按你口味做的。”祁宏笑着说道。
耿皓喝了一口酒,他也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笑嘻嘻地奉承道:“老祁你简直帅翻了,你知道吗,你做饭的样子简直堪比星级大厨。”
说完以后,他用筷子卷起意面,夹了一坨放在嘴里咀嚼。
——好吃,是真的好吃。仿佛每一丝味道都是按照他的味蕾在打造,没有黑松露的奇葩口感,没有罐头意酱的陈旧味道。新鲜的番茄汁、酸酸甜甜带着浓重的香气,面条弹牙劲道,咀嚼在唇齿间,混杂着虾肉的鲜甜味道,一切都是耿皓所喜欢的感觉。
他吞下嘴里的食物,露出大大的笑容,他嚷着说:“好吃!”然后看到祁宏也微微笑眯了眼睛,露出一丝丝得意的模样,小声念叨着:“好吃就行,你爱吃就好。”
耿皓心里有涌上一股喜悦与满足感。
某一刻,他升起一股冲动。他拿出手机,准备把这顿西餐照下来,迫切的想要去炫耀这份甜蜜。
可是当他照来照去,却发现手机里的图片,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那张塑料餐桌的浓浓廉价感时,失落又一次悄然的占据上峰。
参差不一的盘子、带着洗不去的白碱的玻璃水杯,西餐旁格格不入的米白色塑料筷子。那是一种任凭耿皓如何p图,都p不走的穷困与丑陋。
仿佛把他从天堂打进了地狱。
耿皓干巴巴的发了一条文字。
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宣告:老祁做了西餐给我吃,为什么世界上有男人厨艺可以这么好!!!thisisthebestfoodi\'veevertasted!
他翻转手机拿给祁宏看,祁宏扫了一眼,顿了片刻说道:“别玩手机了,快吃吧。再不然就要放凉了。”八壹中文網
耿皓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在响,在他吃饭的时候,别墅里的party也已经开始。
黄昏蓝色天空,与窗户间黄色的灯影。房间里挂着的彩灯,举着酒杯的男人,用投影仪射在墙上的热`辣mv,庭院里泳池旁穿着平角裤的裸男,烧烤架上滋滋滚着油的肉片。
一个接一个的视频,发到耿皓的微信上。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接连问着:“耿皓,你为什么不来?”
视频里狂欢的声音,笑闹的叫声,镜头里一个又一个人们的问候,“过来high啊,难得有土豪肯出借别墅开party!”
“快来,耿皓,我们都想你。”
“你喜欢的dj,你爱的设计师?帅吗?我知道你想要他签名。”
“耿皓,过来,他说他也想认识你。”
提示音喋喋不休,耿皓不小心打开视频公放,却又很快关上。
他看了两眼,把手机调成静音,祁宏也沉默下去。
他返回朋友圈,看到那条状态下面,有无数人留言点赞。
“我靠,虐狗啊,怪不得不来玩。”“有老公什么的太幸福了吧。还是会做饭的老公!”“羡慕嫉妒啊,我也想有人给我做饭。”
可是渐渐的,那些不和谐的声音却还是出现了。
“图呢?无图无真相”“能有我们的烤肉好吃吗,哈哈~”“正好,带着你家大厨一起过来给我们烤肉啊!烤得好吃,换llewellyn的签名合影!”
耿皓关了朋友圈,他准备关机了。他不想再看到这些若无其事的玩笑,无论赞美的还是嫉妒的,那一字一句,仿佛在剥夺他的幸福。
而最后当他准备退出时,只是下意识的、一个习惯性的下拉刷新,让他看到了孙衍之的那条消息。
42
以前总是太专注工作,总也没时间好好静下心来做一顿饭。其实我的厨艺也很好啊/笑。
只是遗憾,你不在身边。有机会想让你也尝一尝我做的饭。
配图是一桌精致的西餐,一副刀叉,与一杯孤零零的红酒。摆盘精美,有种精致而优雅的感觉。
下面一串@耿皓的评论,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omg,这个“你”是谁啊。
——[害羞]哥是在说我吗?反正肯定不是耿皓对吧[害羞][窥视]
——“你”是谁,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奸笑]
——结合某人上一条……嗯……感觉孙总是在公然撬墙角啊。
——哦?[托腮]不知道究竟谁的厨艺更好呢?[流口水]饿了。烤肉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想吃西餐。
——to皓弟弟,羡慕嫉妒恨。
?
耿皓看完这些消息,突然觉得脑子有点蒙。
他犹豫了一会,只觉得再吃东西,也有些食不知味。于是小声对祁宏说,“我先去打个电话”,说完就拿着手机进卧室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老祁看他的眼神。
“喂,杨予香,你是不是也在那个houseparty?你看没看孙衍之的微信朋友圈?”
他等电话被接起来,就劈头盖脸的问道。
杨予香嚷了一声,拿着手机换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以屏蔽嘈杂的背景音。
“你是说做饭那条?我看见了啊。”他大大咧咧地说道。
耿皓怔愣着,问道:“不是,杨予香……你说,孙衍之发这条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是摆明了发给我看的吗?”
杨予香讶然道:“这不是废话?当然是发给你看的啊。结合你上一条,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你啊?孙衍之不是明目张胆地追你嘛,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追、追我?!”耿皓十分讶然,他刚要在说什么,却被杨予香笑着打断:“耿皓,你别告诉我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耿皓哽住了,讷讷道:“我、是有感觉……他可能对我有好感。可是、他追我干嘛?我觉得我一直态度挺明确的啊!”
耿皓不说话了,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电话那头传来啤酒开瓶的声音,杨予香喝了口酒、
“你都知道他对你有好感了,那他这么明目张胆地追你有什么问题?你不是一直也没明确拒绝么?”
“我怎么没有明确拒绝了?”耿皓怒道,随即又小声说,“原本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杨予香嘲讽道,“你以为你跟他,能当朋友?”
他嗤笑了一声:“你别逗我了好吗耿皓!你是不是只有三岁啊。”
“杨予香你大爷的!”耿皓气结骂道。
杨予香呵呵笑了两声,似乎隐约有了醉意。
“你觉得孙衍之那样的人?他特么成天忙的和狗一样,全世界各地跑,睡觉都没时间。他会花时间出来吃饭喝酒,就为了和咱们这帮说难听点是小屁孩的人交朋友?你别逗我了好吗……你用你膝盖想想!”
耿皓闷声道:“我……我不知道。我哪知道他那么忙!”
杨予香嘲道:“你以为人家和咱俩似的?他一个上市公司董事长,能不忙么。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有处理不完的工作!line吧那次他就给大麦留话,说以后你出来玩儿,就和他说一声儿,你以为他是为了和你当朋友?!”
“日料店。孙衍之过来之前两个小时刚从慕尼黑飞回来,飞机一落地,手机开机看见大麦留言,连家都没回就过来吃饭了,吃完饭继续回公司去开会。傻子都特么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好么!他追你都追的这么明显了,就你自己还在自欺欺人?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耿皓抿着嘴唇不说话。他是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
“andy喜欢孙衍之你知道不?”
电话那边,杨予香寻了一处台阶坐下,一副准备与耿皓长聊的模样。
“andy喜欢孙衍之?”耿皓惊讶的语气不算作伪。
杨予香嗤笑一声,骂道:“因为你情商负数!我敢打赌,于瑜喜欢过你你也不知道。”
耿皓这会儿在房间里,是真的诧异了,他一蹦三尺高:“我`操!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啊?!”
“开玩笑,呵呵。”杨予香在电话那头拄着脑袋笑,“你真不知道?就你帮他那回之后之后啊……”
?
耿皓帮过于瑜一回。
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
那会他和于瑜刚认识不久,听说于瑜被男人纠缠。
于瑜和那男人曾经在一起过,但男人从没告诉于瑜他有妻子。妻子发现了两人的事情,跑到于瑜的学校闹。于瑜不光“被出柜”,还遭到了同事和学生的一致排挤,他辞了学校老师的工作,出来社会机构教课,男人却还不依不饶。他每星期日预约于瑜的家教课,三番四次想和于瑜上床。
于是于瑜不堪其扰,想了个馊主意,让耿皓装他男朋友,压压那渣男的气焰。毕竟耿皓脸足够帅,浑身一股没退干净的兵痞味儿,十足的酷。
耿皓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见到男人以后,又被对方一副矫情作逼的模样惹毛,吃饭吃到一半,当场掀了桌子,把人给揍了一顿。
那会他正憋着气,揍起人来毫不含糊,连踢带踹的把人打得鬼狐狼嚎。揍完以后,还放了狠话,“你再敢纠缠我‘男朋友’,我见你一次揍一次!想告我?来啊!小爷我怕了你吗?!不就是点医药费吗!小爷不差钱!”耿皓钱包里掏了一沓现金撒人身上,十成十的侮辱意味。
“我还告诉你,我这人最恨的就是有人惹我身边儿的人,你再敢招惹于瑜,信不信我他妈弄死你!”
后来那渣男屁滚尿流的跑了,再也没来找过于瑜。事后于瑜开玩笑说,“我当时就被皓哥的霸气震到腿软了,他要是个一号我跪下给他操。”
而耿皓则翻个白眼,笑嘻嘻推搡,软着声音嚷道:“滚蛋吧,谁要操`你啊,我有我们家老祁的十九厘米好吗?!我才不稀罕你屁股呢。”
大家也都跟着起哄,说耿皓可man可骚。当真是极品零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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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于瑜喜欢过我?我、我我就以为他开玩笑呢!我俩都是bottom啊!他喜欢我干嘛?!”
耿皓脑子里一团浆糊,像有一群蜜蜂嗡嗡在飞,只觉得今晚整场对话,信息量太大了。他连声音都有些结巴。
杨予香咕隆隆干了一瓶科罗娜,又去拿了几根串儿,坐回台阶上边吃边聊。
“喜欢你怎么了?拜托。他性别男爱好男,在一起久了总是难免有点心动。要是一点都不喜欢,怎么能玩在一起当朋友?感情的事儿,都能和上床一样攻受分明吗?”
耿皓扁着嘴,抠着自己手上的创口贴。
“于瑜的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不过也就是喜欢过你,又不是爱上你了!他有分寸,人家拿你当好朋友呢,你也别瞎想了。”
耿皓松了口气,“我也拿他当朋友,我还是觉得喜欢啥的都是开玩笑的。有的没的,反正你以后别再乱说。”
杨予香懒得再和他计较,“那孙衍之呢?他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你还当是开玩笑?”
耿皓一听孙衍之,顿时又炸了,“我`操,孙衍之!不是、他有病吗?他公然说出那种话,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明明知道我有男朋友,他不是明知道我有男朋友么?”
杨予香嘴巴里塞着肉,一边嚼一边从鼻孔里发出嗤笑的气音:“男朋友?别逗我了耿皓……你觉得孙衍之会在乎?”
他扔了签字站起身,身子有些摇晃,“皓皓……你为什么能这么傻。你以为咱们是什么。”
他环视一圈周围,房间里一群在醉生梦死的狂欢着的男人。
杨予香数了数,他和半数以上的人上过床。“耿皓,咱么是gay啊……同性恋、基佬、homosexual、变态。你认清楚自己好吗!”他呵呵笑着。
“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未来啊,祁宏,哈?男朋友算个屁,不就是好听一点的固定炮友么?他能和你结婚么,他能给你生孩子么,他能得到你家里人的承认么?你们的关系不受到任何保护,无论是法律还是舆论。”
“你听清楚耿皓,祁宏做不到!两个男人在一起——更何况是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有未来,也根本不会有结果!听明白了吗?两个男人在一起,无非就是寂寞了玩玩而已。和谁玩不是玩?所以你觉得孙衍之会在意你有男朋友?”
杨予香搂过一个找过来的小男孩,一把压着对方亲了上去。男孩儿吓了一跳,发出惊呼与娇*。
耿皓诧异地张着嘴。他听着杨予香的笑声,与电话那头的喘息与呻吟。那声音他如此熟悉,熟悉的像是每一次夜店劲爆的曲子背后,若有若无的背景音。
他攥着电话手指捏紧,他喘了两口气,皱着眉苍白无力的骂道:“杨予香你他妈……你给我闭嘴吧。”
他说完以后,恶狠狠摁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扔在床上,他在巴掌大的房间里焦躁的走着,片刻以后又把手机捡起来,给孙衍之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一秒被接起,耿皓没说话,孙衍之也安静地不声不语。
过了许久,耿皓叹了口气,他平静道:“孙衍之,你以后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说完便挂上电话,按着锁机键,直至将手机关机。
43
耿皓坐在床上,翻出祁宏的烟抽了一根。
和杨予香的对话,让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两个人在一起,除了过程以外,人们会是想要去追求一个结果的。祁宏想要结果,耿皓想要结果。而他们却又都并不确定……
自己,会不会是彼此所想要的那个结果。
?
耿皓的心中,某种惶恐的不安,让他开始感到空洞。
他掐了烟走出卧室,客厅里祁宏正在洗碗。
男人已经把没吃完的东西,放进了保鲜盒里收好,耿皓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祁宏的背影。
“打完电话了?”祁宏没有回头,“你把桌子收了吧。小心别挤着手。”他说道。
耿皓回到客厅,搬着桌子要将它折叠起来立在墙边。
有时候坏事就是这样,所谓的墨菲定律——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
桌腿和桌面在弹簧收缩的时候,猛地将耿皓的手指卡在了夹缝间,正正压在他贴了创口贴的指头上。
所谓十指连心,耿皓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强烈痛楚骤然从指尖传来,他下意识想叫,却猛地咬牙憋了回去。他把手抽出来,将桌子立好,喘了两口气,语气平静的抱怨。
“我说老祁,我们换张桌子吧,你看这桌子……”
耿皓话还没说完,祁宏却已经率先嚷了起来:“你不喜欢桌子,就别在我家吃饭。我的桌子又怎么惹着你了,啊?”
男人回身,满脸都是压抑的不爽,
他突如其来的吓了耿皓一跳,让耿皓心里横空生出一阵委屈。
“我家”、“你家”、却不是“咱们的家”。
耿皓低下头,他惘然环顾四周,突然生出一种怆然的陌生感。
污黄发黑的墙面,窄小的空间,色泽老旧斑驳的家具。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着半年来的同居,就仿佛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自己像是个借宿的客人,来到了祁宏家里。他连想要将住所里,哪怕出钱换一张桌子的权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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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皓默不做声地走了。
他觉得眼眶里有水气,可是他再也不想因为感情、一次又一次的哭泣。
他站在窗前,开了窗子,抖着手点烟。
创口贴的位置,有些开胶了。食指上连指甲盖都已经乌紫一片,混合着血和清白色的不明液体。
黑色的窗户上,映出男人瘦高的身影。他洗完手,从背后抱住耿皓。
“抱歉,刚才脾气有点冲。你还饿吗,要不要一会给你买点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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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皓没有说话。
他摇了摇头,然后握住了祁宏放在自己身前的手。
他说:“老祁,我们搬回朝阳门去住吧。”
?
?
祁宏沉默了。他把头靠在耿皓的肩膀,低着头,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他的颈窝。
他的身体一点点压了上来,最后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耿皓身上,仿佛被什么压垮了肩膀,累的不堪负重。
过了很久,男人叹了口气。
他说:“好吧,听你的,皓皓,我们搬过去吧……”
“搬过去以后,离公司近点,就能多点时间在一起。”他缓慢的说着。
“搬过去以后……也能省下房租,算上水电,每个月三千二百多。也可以陪你吃饭、看电影。”
烟雾袅袅的燃烧,窗户玻璃上,两个人黑色的身影,仿佛在背后的光团里,慢慢融成了一体。
老祁笑了笑。他的头低着,这样看,却仿佛比耿皓还要矮了。
他说:“你看,我知道……你也不会要我的房租。以后每个月省下来的这些钱……”
他轻声的一点点絮絮算计着。
“三千二百多……八百一顿的饭,一个月可以吃四顿。二百四的电影票,俩人够看六次,好看的打火机,就算三百一个,一个月也能买十个了,再不怕你弄丢。”
他仰着头看着耿皓。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带着一种温暖而让人沉溺的笑意,
他说:“搬回朝阳门吧……我们出去吃饭,出去逛街,出去逛电影。你想要什么,老公买给你。皓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祁宏的声音里,随意笑意,带着一丝丝复杂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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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真的很爱你啊……耿皓。”
——“爱到连自尊,都已经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