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为诱饵,引他入内。”
左云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怎么会?
明明,他比她先一步入内,她才去阻止的,明明,她离开大船时,他早已离席。
引他入内。
他怎会不知树林的凶险,他怎会不知有人害他,他怎会不知进去后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所以只能引进去。
怎么引进去?左云一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忘却危险,孤注一掷地进入万分凶险的树林。但她也不想知道,他进去了,她也为了得到他的信任进去了,她还没有露馅,一点危险都没有,却借着这场祸事进一步得到了他的信任,得到了他的心。
她是成功的。
很成功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完美地实现了。
从一开始顶替左云来到燕都,到后面顶着与在大宁有些八分相似的脸引起容晏离的怀疑,再打消他的怀疑,一步一步地从他内心最软处戳,给以所谓的救赎,用一次次假意的表情,动作,情感去打动他,强行介入他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很好,完成得也很完美。
她应该高兴的,应该得意的。就连传说中很难搞的竟容王也中了她的计,对她动了心。
可是怎么会痛?
可是怎么会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觉得不忍心?
她疯狂地胡思乱想着,凤潋进来替她梳妆更衣,她抓住凤潋,急切地问:“昨晚,我离开后,你回去,有没有看到竟容王?”
凤潋被吓了一跳,道:“有。我刚刚回到南纾王身后时竟容王就进来了。但看了一眼南纾王就转头出去了。”
看了一眼颜纾?
他看的真的是颜纾吗?她与颜纾同桌,凤潋一直跟着她,而此时却不在席面上,连凤潋也没跟在身边。
他会怎么做?
去问,问她的去向。
他在担忧,担忧她被杀害。
左云闭上了眼。
情绪有些起伏不定,由着凤潋为她洗漱更衣。随后便道:“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云浮。”
凤潋却停住看着她。
凤潋是最懂她的人,有时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她的心中所思所想。
就像此刻。
左云有些无力,垂下了眼眸,没有坚持重申她的意思。
二人都沉默了。
半晌,她却听到凤潋的声音:“是。但待我遣了奴婢去同南纾王告假几日。”
安静了这么一会儿,左云忽然冷静了下来,她拉住将走的凤潋,低声道:“算了。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难道还能收手吗?
她缓缓收回拉住凤潋的手,转身缓步离去,坐到桌案前,平静地像是从没有过那些失态,失态的情绪,失态的行为,失态的想法。
“上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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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云自认为她的忍耐力是很好的,可以忍耐一切,当作什么都没有,然后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从来都没有过例外。
可是今日她一直都心绪不宁,尽管勒住了所有的心思和冲动,她仍然感到一种无力。
无力控制。
她试着静下心去练字,写到伤、离、剑、刺等字眼时却总是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晚的情景。
黑夜,血腥,刀剑,雷雨。
轻微的呼吸声缠绵悱恻。
交颈而拥的身影。
磨墨的凤潋见她停顿,眼神变化,便道:“姑娘,去外面走走?”
左云搁置了笔,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那晚的确成功闯入了容晏离的世界,但也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后果。
她无法再闭眼,无法再熄灯,无法再提到那几个字。
一旦放任,就是疯狂滋长的感情。
收不住,灭不了。
像是初生的嫩芽,长得飞快。掐掉了,又轻易地想出来了。
她就是待在颜纾身边听琴也会不自觉地走神。
颜纾敲了敲桌案,左云回神,颜纾道:“我预计明日去一趟云浮,毕竟是朋友,他受了重伤,我理应去看望一下。”他看向左云,“你要去吗?”
她应该去的。
做戏也应该做全套。
而且,她不可能停下计划。
颜纾没有催她回答,左云也沉默着没有回答。
半晌,她道:“去吧。”
去见一见吧,就当,是为了自己。
另一个声音却道,怎么能为了自己?一生都不可能为了自己了。
越陷越深,到不可自拔,那才是最痛苦的。
没有资格。
你没有资格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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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潋带她出去逛夜市。
夜市很热闹,留泽和云浮的夜市其实差不多,只不过有些是留泽或是云浮才特有的,左云早就在颜纾的陪同下见识过了。
而此时,她也没有心情逛夜市,更没有兴趣去买东西。
可是她知道,凤潋不是为了这些才带她来逛夜市的。
凤潋懂她,也了解她,但她也负责监督她。她知道了她的心思,知道了她的犹豫,会怎么做?
人声鼎沸中,她的阿潋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轻声说:“姑娘,今晚的夜市格外热闹。”
“像极了云浮的夜市。”
“也像极了小时的夜市。”
左云一怔。她同凤潋小时候只逛过一次夜市,是梅姨特赦的,那一天两个小孩身无分文,但兴趣高昂地逛着灯火通明的夜市,穿过一片片人声鼎沸的地方,看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热闹与新鲜。
此后除了与阿潋共赏夜市再无兴致。
小时候二人无依无靠,只好相互依靠,成为彼此的牵绊与羁留。
她听到她的阿潋对她轻声说:“阿泽,我永远支持你。”
没有别的多余细枝末节,也没有别的大段抒情,只是这样的一句,简简单单。
却足以让她宽心。
她的阿潋会一直在她身后,成为她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