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薇薇原本就对于自己出于本能救了厉柏寒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会儿听厉老爷子提起,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公开处刑一般。
她心里多少有些难堪,微微垂下了眸,“我没事,伤口不深,过几天就好了。”
厉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隐约和宋薇薇有七八分相似,他心中难免觉得亲近。
“宋小姐,你对我们厉家有大恩,以后倘若遇到麻烦,你只管来找我,不管是什么麻烦,我都会倾尽全力帮你解决。”厉老爷子说。
其实他也知道,江城宋家有权有势,她的三位哥哥都是很出色很了不起的人物,她若遇上麻烦,宋家人自己就会解决,但依然许下了这个承诺。
宋薇薇抬起眼睑,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人,她心中微微淌过一抹暖意。
无论何时,厉爷爷给她的感觉都是站在她这边,让她感到像家人一样的温暖。
曾经,他不介意她是孤女,一心维护她,让他最优秀的孙儿娶了她。
如今,他们不过只有几面之缘,老人对待她的态度依然像从前那般和善,这让她心里大为感动。
“谢谢。”
“傻孩子,客气什么,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柏寒,这要放到古代,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让他报答你一辈子的。”厉老爷子说着玩笑话。
厉柏寒在旁边适时开口,“爷爷说得对。”
宋薇薇:“……”
祖孙俩一唱一和的,敢情是想拿救命之恩套路她?只是厉柏寒的态度为何这么奇怪?
就算他对她有些兴趣,也不可能是奔着结婚去的。
厉老爷子瞥了一眼自家长孙,眼底神色意味不明,“柏寒,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宋小姐,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可慢待了她。”
厉柏寒目光落在宋薇薇身上,一颗心都全系在了她那里,他又怎会慢待她?他说:“爷爷,不用您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就好。”
此时阿忠拎着食盒过来,厉老爷子接过去,放在床头,“这是我让阿忠炖的鸡汤,我听说你现在还只能吃流食,等你能吃别的东西,我再让阿忠天天给你送饭,要快点把失去的血补回来才行。”
宋薇薇受之有愧,“不用了,厉爷爷,我年轻,身体很快就会恢复,您不用担心。”
“这是我的心意,你好好吃就行了。”厉老爷子眉眼慈爱,态度却强硬得不让她有任何拒绝的机会。
宋薇薇只好接受了,“谢谢厉爷爷,我会好好吃的。”
说话间,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宋晨晨背着他的老虎包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看见病房里多了两个陌生人,他刹住脚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厉老爷子听到动静,回头看到站在那里的小团子,他眼前亮了亮,“这是哪家的孩子?”
宋薇薇没想到宋晨晨这会儿会来,被厉老爷子撞上,她也没慌,朝宋晨晨招了招手,“晨晨,这是蜀黍的爷爷,跟太爷爷问好。”
宋晨晨乖巧的鞠了一躬,声音清亮的喊道:“太爷爷好,我叫宋晨晨,过完年就六岁了。”
厉老爷子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听到小团子喊他太爷爷,他心里竟然掠过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站在面前的小家伙真是他曾孙一样,他朝他伸出手,“好好好,晨晨,过来让太爷爷好好瞧瞧。”
宋晨晨看了宋薇薇一眼,宋薇薇朝他点了下头,他乖乖走到厉老爷子面前,“太爷爷,我听我妈咪说起过您,她说您年轻的时候很厉害,还打过鬼子。”
厉老爷子被他逗得爽朗大笑,他抬手按在他肩膀上,边笑边打量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孩子有点像厉柏寒小时候。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太爷爷老了,连枪都举不起了。”厉老爷子说。
宋晨晨用力摇头,“不不不,太爷爷很年轻,比我见过的好多人都年轻。”
不管孩子这话是不是出自真心,厉老爷子都被他的话给取悦了,他开心得眉飞色舞,“阿忠,你瞧这孩子的嘴跟抹了蜜一样,实在太合我心意了。”
阿忠笑吟吟地点头,“和大少爷小时候差不多。”
听到阿忠这么说,宋薇薇心头一跳,下意识观察三人的表情,尤其与厉柏寒对视时,她心里有些发慌,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厉老爷子却摇头,“柏寒小时候哪有这么甜,他小时候就是个人见愁,年纪小小就板着一张脸,也不会说好听的哄人。”
老爷子嫌弃得半死,一点都没有察觉自己正拿宋晨晨与厉柏寒小时候比较,倒是宋薇薇开口了,“厉总是嫡子长孙,自然要为下面的弟弟妹妹做表率,不能太由着性子来。”
厉老爷子点了点头,“是我们对他要求太高了,所以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想从他嘴里听到几句好听的,难如登天,还是后来结婚了才好一点。”
宋薇薇垂下眼睑,心中腹诽:他结婚后也没怎么好一点,依然是铁板一块,踢不动。
厉老爷子说话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宋晨晨,他越看这孩子越喜欢,问了他很多问题,宋晨晨也一一作答。
宋薇薇一直心惊胆颤,就怕什么事都逃不过厉老爷子的眼睛,好在厉老爷子似乎全无察觉。
“你还会做饭?”厉老爷子惊讶的声音传来。
不是他惊讶,而是这么小的孩子,又是长在宋家那样的富贵人家里,看那天宋薇薇与宋家两兄弟在一起的情形,他们也不会苛待这个侄儿。
所以宋晨晨说自己会做饭,他倒是足足吃了一惊,心想这一家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只是在外人面前对这对母子好,家里并不把他们当人看?
宋晨晨点了点头,“嗯,我烤的小饼干味道可好了,太爷爷,您想吃吗?”
说着,他摘下老虎背包,从里面拿了一盒手工饼干放在厉老爷子手里,厉老爷子看着封面上手绘的大手小手图,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是上次青成拿回厉宅的饼干么?”厉老爷子求证似地看向阿忠。
阿忠点了点头,“是的,老爷子。”
厉老爷子打开饼干盒子,里面的小饼干都有袋子分装了,他拆了一个袋子,将饼干放进嘴里咀嚼。
饼干酥脆,甜度刚刚好,烘烤的时间也刚刚好,不软不硬,他眯起眼睛,有些享受,“饼干很好吃,味道不输五星级酒店的点心师做出来的,晨晨真了不起!”
宋晨晨笑眯了眼睛,这么看起来,祖孙俩还有些相似。
宋薇薇看着,心跳得特别快,她不想让宋晨晨和厉家人接触过多,其实就是这个原因。
单独看宋晨晨时,并不会觉得他和厉家人有多相似之处,可是把他们凑一起再看,就觉得相似之处太多了。
她偷偷去看厉柏寒,又被他抓了个正着,两人四目相对,她顿时心虚的移开视线,心里祈祷不要再有厉家人过来。
好在厉老爷子还知道现在是在探病,不能太影响病人休息,也没在病房待多久,他就带着阿忠走了。
厉柏寒送他们下楼,看着他们坐进车里,直到车子驶出医院,他才转身上楼。
车里,厉老爷子坐在后座上,他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被抛在身后,问坐在前排的阿忠,“阿忠,你有没有觉得那孩子有些眼熟?”
阿忠看了一眼后视镜,从这个角度其实看不到厉老爷子,他却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有些眼熟,但是……”
“你但说无妨。”厉老爷子说。
阿忠说:“宋小少爷不太可能是大少爷的孩子,我刚算了算他的生辰,他出生前后,大少爷没去过江城。”
厉老爷子叹了一声,“兴许是我想多了,柏寒不会做出婚内出轨这种事,我们厉家的男人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闻言,阿忠没再多说。
“可能是我最近想要抱曾孙想多了,不过宋晨晨这小家伙委实讨人喜欢,看得出来宋小姐没少花心思在这孩子的教育上。”厉老爷子怅然道。
宋晨晨嘴甜有教养,眼神清亮有星光,不像是被虐待的孩子,反倒像是被精心养育的。
但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做饭烤饼干,又让他不敢相信他在宋家会得到精心养育,唉,他最近也是闲的,才会操心起别人家的小孩子。
“柏寒马上三十岁了,连女人都没有一个,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曾孙?”厉老爷子越说越心痒。
原本他瞧着厉柏寒对宋秘书的态度和别人不一样,还想着他要是娶宋秘书,他也不拦着。
但现在宋秘书都有一个六岁大的孩子了,他再喜欢宋晨晨,也不能让厉柏寒娶个有孩子的女人进门。
他叹了一声,“我厉家孙子辈的男人是不是不行?”
阿忠:“……”
被怀疑不行的厉柏寒回到病房,宋晨晨正在沙发旁的矮几上画画,厉柏寒走过去,看着画纸上画的是躺在病床上的宋薇薇。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宋晨晨往他掌心里蹭了蹭,短短的头发扎着他的掌心有些微微痒意。
看他重新认真画起来,厉柏寒也没打扰他,他走到病床边,宋薇薇正拿着手机看新闻。
见他走过来,她把手机放下,低声问道:“你爷爷走了?”
“走了。”厉柏寒弯腰将病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然后拿了食盒过去打开,一股肉香扑鼻而来。
宋薇薇最近都在吃流食,而且是清淡的,乍一闻到这股肉味,没忍住咽了咽口水,“好香,是忠叔炖的吗?”
厉柏寒拿碗盛了一碗,先端去给宋晨晨,又盛了一碗出来,他说:“你吃了几天忠叔做的饭菜,都记得他的手艺了。”
宋薇薇看着碗的眼神冒着光,“忠叔做的饭菜很好吃,特别合我的胃口,我自然记得。”
厉柏寒拿勺子舀了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宋薇薇嘴边,宋薇薇却没像之前一样老实喝了。
她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能再让你这样侍候我了,我自己喝吧。”
厉柏寒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想侍候你,张嘴。”
宋薇薇被他这样不加掩饰的火热目光看得脸颊一阵发烫,她别开目光,却听话的张嘴喝汤。
汤里肉味很浓,像她小时候爷爷炖给她喝的汤的味道,想到爷爷,她就想到了宋家沟。
“对了,宋氏集团破产了,那宋家沟那片地现在落入谁手里了?”
厉柏寒说:“地被收回去了,等宋氏集团宣布破产后,上面会把地放出来再拍卖,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拿下来。”
宋薇薇心思活络,地被收回去,那么她也能参与竞拍,只是她出面的话容易暴露身份。
她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之前宋母卖了她一次,这后宋钰珩和宋元琢又卖了她一次。
如今大家都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是真的被蒙在鼓里。
宋薇薇说:“你拍下那片地打算做什么?”
“看情况吧,现在的宋家沟已经被工业化,再不像当初那片小山坳,不管我要开工厂也好,做别的也罢,宋家的老家和宋爷爷的墓地都不会动分毫。”
宋薇薇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声“哦”。
厉柏寒看着她的眼睛,“宋宋,你这么关心那片地的用处,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宋薇薇眼睫轻颤,分明心虚,却还是抬头直视他的目光,“我应该和你说什么?”
厉柏寒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最终还是难掩失落,他垂眸看着碗里的汤,掩去眼底的神色,“没什么。”
空气静默下来,两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直到一碗汤喂完,厉柏寒抽了纸巾给她擦嘴。
“睡会儿吧,我在这里陪你。”
这几天宋薇薇几乎已经习惯了,厉柏寒一说让她睡会儿,她就困得睁不开眼睛,看他关了顶灯,她便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他在叹息。
“宋宋,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对我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