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隽本来只想作弄下安兮兮,谁让她见了心上人就不顾两人大计,没成想这男人也是个不嫌事多的,竟然就将他放轿子里带走了,临走的的时候还让安兮兮去相府要人。
顾隽琢磨了下,相府里除了秦相爷,也应当没几个出门用轿子代步的人,那个杜师爷那天走的时候都还是用两条腿的,这个年轻人派头比杜师爷还大。再加上他身上佩着剑,只有一个可能。
他想起了寒灯书院庆典那晚躲在桌子底下听见的对话,心里暗道不妙——这该不就是太子殿下口中剑不离身的秦家二公子吧?按照太子殿下对他的欣赏程度,此人一定武功奇高,如果跟他去了相府,一会儿被他发现自己没受伤,岂不是完犊子?
顾隽猛然清醒地坐起来,就见那人坐在一旁,疑惑地看着他。要不是提前了解过,顾隽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差不多赶上自己好看的男人竟然身负绝世武艺,他看起来安安静静,就跟个文弱书生似的。
果然越是厉害的人越不显山露水。
“多谢兄台相救,其实我的伤势并不严重,这就告辞了。”顾隽学着习武之人的样子,对他抱拳致意,却发现他并没有让人停轿的打算。
良久之后,才见他缓缓开口,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那个女子不好惹。”
顾隽当然知道,所以他更要赶紧回去了,刚刚装晕摆了安兮兮一道,现在她指不定在哪个角落发疯呢?
“多谢兄台提醒,我会小心的。”顾隽说,发现他还是不打算喊停轿子,顿时有些紧张,“兄台这是什么意思?”
“我叫秦鑫,住在东城相府里,如果她再来找你麻烦,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他从腰间解下随身的玉佩递给他,“相府的人都认得这块玉,你带着它来,他们不会为难你。”
果然是秦家二公子。
顾隽接过玉,忽然有些疑惑。如果说这个人古道热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就罢了,连这么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佩都可以随手交给一个刚救下来的陌生人,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但不管了,先收下再说。
他把玉佩揣好,再次道了谢。秦鑫让人停下轿子,看着他离开的时候却又深深叹了口气。直觉告诉顾隽,他这口气大有深意。
他拐了几条街来到安府的后巷,果然见安兮兮没回家,在等他。
见他一出现,安兮兮激动地上前追问:“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就是太子殿下口中的那位秦二公子?他有跟你说什么话吗?你们去了哪儿?”
顾隽本来以为自己刚刚摆了她一道,就算不被她揍一顿,起码也得挨几句骂,没想到她一颗心全吊在秦鑫身上,连算账的心思都没有,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
“是,没错,他就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当今相府的二公子,秦鑫。”
“他告诉你的?”
“是啊。”
“那他有没有提到我?”
顾隽转头看了她一眼,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再加上之前秦鑫的反应……
“要我说也可以,除非你先告诉我,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兮兮脸色一垮,转身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顾隽双手往胸口一交叉,以逸待劳。
就见她迈了两步,一个旋身又走了回来,到他面前:“先说好,你听完不许笑啊。”
顾隽肃然点头:“我以人品保证。”
片刻之后,顾隽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原来当年他见到的一幕不过是冰山一角,在他来之前,还发生了很长一段故事。简而言之,就是安兮兮贪图秦鑫的美色,为了跟人家套近乎,强行要请人家喝茶。被秦鑫无情拒绝后,恼羞成怒,当场把茶摊给买了下来,坐地起价,一杯茶一百两,笃定秦鑫得跟她认怂。
但秦鑫是什么身份?相府公子,太子伴读,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点钱折辱了自己的尊严?直接便掏出银票放下。没想到当时茶摊正好有几个官差,一见有人讹诈,猛然拍案而起,就要将安兮兮扭送官府。其他茶客也义愤填膺,纷纷声讨她。
见情况不对,安兮兮只能转身就跑,好在那几个官差也不过是吓吓她,还有紧要事办,很快就走了。秦鑫随后放下茶钱,也跟着离开。
至于他,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目睹安兮兮望眼欲穿的眼神。
“喂,你答应我不笑的!”
“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这个人品低劣的王八蛋!”
“我能比你人品低劣?一杯茶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顾隽越想越觉得好笑,这应该可以排进安兮兮此生最不愿意面对的糗事第一名吧?以后安兮兮要是敢顶撞他,他只要把这件事拿出来一讲,她不得当场跪下求饶?
就冲着这个,这辈子他都不可能输了。
安兮兮气得满脸通红,当年她的确少不经事,毕竟从小在家里,所有人都惯着她,没人敢顶撞她,那还是第一次有人不领她的情,再加上那天周围都是茶客,她的面子实在挂不住,这才脑子一热,想要逼他就范。
事后她也很后悔,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再遇到他,一定要当面跟他道歉,忏悔自己的罪过,没想到,再遇到已经是七年后,而且还是今天这样的场景。
现在她最关心的事就是,经过这七年,秦鑫的气消了没有。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顾隽道,“他剑都拔出来了,可见是恨你入骨啊。”
“有那么严重吗?我不过就是想请他喝杯茶。”
“那可不好说,有时候男人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安兮兮颓然往墙壁上一靠,那可怎么办?七年前那一笔还没勾销,今天又让他误会她强抢民男,下一次秦鑫见到她,还不直接将她碎尸万段?
“你揪着我的袖子干什么?”正幸灾乐祸的顾隽突然感觉衣服一沉,一转头就见安兮兮楚楚可怜地盯着自己,立时反应过来她的意图,“你休想,我不会帮你的。”八壹中文網
“咱俩好歹同坐一条船。”
“亏你还记得咱俩同坐一条船,计划说变就变,幸亏我随机应变,否则秦鑫早看出问题了。”一想起来,他就觉得好险,否则秦鑫将此事跟秦相一说,以后他还怎么接近秦相?
“那他现在不是没看出问题嘛,何况,今天我们不是也达到目的了吗?”
“怎么个说法?”
“虽然我们没有见到秦相爷,但是见到秦二公子也是一样的啊。只要能接近他,还怕没有见到相爷的机会吗?”
道理是这么说,但她只差把私心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顾隽剜她一眼:“你的重点不是见到秦相爷,是接近秦二公子吧?”
“当然不是!”安兮兮努力压住心虚的表情,又觉得自己这么反驳实在有些立不住脚,便迂回道,“诚然,我有一部分私心,是想和他化解陈年的恩怨,但这只是人之常情。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接近秦相,求他老人家帮忙,这件事不止跟你有关,还跟我有关,万一因为秦鑫对我的误解,在秦相老人家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岂不是连累了你?”
“你说的好有道理……”顾隽拜服地看着她,“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巧舌如簧的本事。”
当他是傻子吗?
见他不为所动,安兮兮只能使出最后一招,她摇了摇顾隽的手:“这是我多年的夙愿,求求你了。”
大概是平时被打被骂习惯了,现在被摇一下手,顾隽竟然觉得自己该死地心软了。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肠:“你多年的夙愿关我什么事?”
要是夙愿都那么容易实现,那他还希望有人帮他实现一下“整得安大小姐痛哭流涕”的夙愿呢。等等——
想到这,顾隽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他回头问安兮兮:“要我帮你也可以,我有什么好处?”
安兮兮早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答应,但既然是她有求于人,拿出点诚意也是很应该的,于是道:“你等我一下。”
她折回家里,从床底下搬出自己的家当,除了上次贿赂秦相心腹用了的三千两,她还有两千多两银子,以及一堆首饰珠宝,就算贱当,起码也能换个几千两。她把这些东西用包袱皮一团,直接塞给了顾隽。
虽说安家富可敌国,顾隽也并非没有了解过,这几年安大富对女儿的纵容已经收敛很多,安兮兮平时又花费无度,想来手上攒的钱应该不多,上次三千两都能让她心疼半天,这些不会是全副家当了吧?
为了讨秦鑫原谅,她倒是舍得下血本。这一下,顾隽原本不知该开心还是生气的心情,好像彻底往生气那边走了。
他把银子一收,道:“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安兮兮表示,自己也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让秦鑫知道真正的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想当面跟他道歉,解开当年的结。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行,等我好消息吧。”顾隽胸有成竹地说。
安兮兮宛如看救星一样的眼神,对他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从前真不该那样对你,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加倍就不必了,到时候别要他的命就成。顾隽拎着沉甸甸的包袱,内心暗自期待,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她发现被骗以后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