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隽放好了梯子后便端了盆水,坐在院子里开始洗起碗盘。从前在家,这些事情都有阿福做,现在出来了,他也该学着自力更生。
才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摔烂了第一个盘子。
不过不怕,幸好买得多。他又拿起了第二个盘子,熟能生巧,这回稳稳当当地洗干净了。
不是他自夸,这就是天赋异禀,要是换了安兮兮那个笨蛋,怕是打烂这整一堆,都洗不出来一个好的。
顾隽抬头看了下天色,已经几乎黑了,也不知道今天安兮兮去见孙青云见得怎样了?有秦鑫在,她应该已经顺顺利利跟孙青云搭上话了吧?以孙青云那天在四海节落荒而逃的情况来分析,他一定极其不想再见到安兮兮。安兮兮去送东西,料想孙青云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正好,秦鑫是个老好人,如果看见安兮兮被孙青云欺负,一定会忍不住帮安兮兮,孙青云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知道秦鑫是相府公子,自然会留几分情面,也就不会为难安兮兮了。
一来二去,安兮兮便既能接近孙青云,又能让秦鑫看到她信守承诺的一面,增加对她的好感。
他可真是个天才。
顾隽自信满满地站起来,开始走到墙边测试梯子的稳固程度,他在集市上专门货比三家,选了一张木头最粗、距离最合适的梯子,毕竟安兮兮是个女孩子,爬上爬下什么的肯定不擅长,万一摔伤就不好了。八壹中文網
“顾隽啊顾隽,你这个盟友当得也未免太尽责了,又帮人讨好秦鑫,又考虑得这么周到,真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他身体力行地爬上去,梯子的高度正好可以够到院墙的最上方,再往上一跨,便可以上屋顶了。牙郎说得果然不错,这边的房子跟安家当真只有一臂的距离,屋顶跟屋顶更是几乎相连,只要轻轻一跳,便可以直接跨到对面,位置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么办,明天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安兮兮。
顾隽眺望了一眼安家院子,便又踩着梯子下去了。
就在他下屋顶的同一瞬间,安兮兮怒气冲冲地跨进家门。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孙青云如此难搞,她站在他家门口拍了半天的门,他连出来跟她说句话都不给面子,搞得周围无数人看她笑话。
想来想去,都怪顾隽,要是他上点儿心,她也不至于今天白跑一趟。
“小姐,这是厨房熬了一天的银耳雪梨汤,冰镇过了,你喝点去去火。”
连双喜都知道她有火,安兮兮觉得,自己现在一定看起来跟个炮仗差不多了,偏偏耳根子还不能清净。
“怎么那么吵?谁在西厢那边?”
“不是咱们,小姐,是西面的浮香胡同,有人在搬家。”
“住到我们安家旁边?你去打听过底细了吗?”安兮兮问,一脸未雨绸缪的稳重模样。
双喜眼神闪烁,就在片刻之前,姚掌柜派人专门过来通传,让府里的护院加紧巡逻,尤其是西厢那边,更是要多派些人手。她仔细一问,才知道隔壁浮香胡同竟被京城几大软饭王给买下了,很明显是对安家有所图。
安家虽然一直是京城首富,但从老爷到伙计个个精明,从不做赔本买卖,谁也不敢把歪主意打到安家头上。就连小姐变成老姑娘不出嫁,外头的人也只敢看看笑话,都觉得是安家看不上别人才沦落至此。要不是因为小姐去四海节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想来这些人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
姚掌柜知道后已经迅速去想办法了,而她要做的,就是瞒住小姐。老爷说小姐性子急,做事又冲动,有些事不能让她知道,以免她又不知做出些什么壮举来。
不能说,坚决不能说。
“打听过了,不过就是几个有点钱的生意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那就好,现在我们安家是如履薄冰,凡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安兮兮叹了口气,“你们也是,勤快点,多做事少惹祸,别给爹添麻烦。”
双喜内心长叹一声,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除了她,这个家基本没什么人会惹麻烦,也没人可以带给老爷麻烦。
奔波了一天,安兮兮也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喝完甜汤以后就打算洗洗睡了,但偏生西厢那边一直有声音传来,她向来浅眠,稍微有点声响便难以入睡,辗转反侧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来,喊上双喜来到西墙。
“小姐,真要上去吗?”看着架在墙上的梯子,双喜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当然了。”安兮兮斩钉截铁,她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谁大半夜笙歌载舞,扰她安眠,“你不爬的话,我爬。”
“我爬,我爬。”双喜急忙应承,身为丫鬟,这种事情哪里能让小姐做啊。双喜手脚利索地爬上梯子,爬到一半,已经听见有几个男人的笑声传来,夹杂着琴声,十分之不正经。她迅速爬上屋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往对面眺望。
“怎样?看到什么了?”安兮兮迫不及待地询问。
双喜一眼就看见隔壁那座宅子的庭院里坐着几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一个个唇红齿白,体软娇弱的样子,正喝着酒聊着天,旁边还有几个歌女琴女助兴。
软饭王就是软饭王,看着就很软,她都心猿意马了。
“呃……有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喝酒呢,可能是乔迁新居,太开心了吧。”
“他们开心就可以不让人睡觉了吗?”安兮兮怒道,“你喊一声,让他们别吃了。”
“啊?就这么去?”
“不然呢?”
“不行啊,小姐。”双喜急得快哭了,对面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她这么爬上屋顶,他们肯定以为她不是什么正经女子。她不正经,就是小姐不正经,那这群吃软饭的不是更要黏上来了吗?
见双喜一脸古怪,安兮兮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干脆自己爬了上去,就见对面院子里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这是一家人?”她质问双喜,后者满脸心虚,捂住了眼睛。
“小姐你不能怪我啊,我也是怕你知道以后会生气,我才瞒着你的。”
“那些都是什么人?”安兮兮问。
见事情已经败露,双喜倒是敞开了说:“他们可厉害了,听姚掌柜说,他们四个是京城富商遗孀们的最爱,价格比青楼里的红牌姑娘都贵,要想包下他们,没有个千两银子,想都不要想。”
安兮兮扫了一眼,不过尔尔,论容貌比不上顾隽,论气质比不上秦鑫,就这也好意思开价千两?不过这四大软饭王怎么会搬到这边来的呢?
“还不是为了小姐你。”
“我?”
双喜把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如实告诉安兮兮,安兮兮听完,怒火已经从心头烧到了头顶。
“爹把整条兰亭街都买下来,就是图个清净安全,没想到这都不能如愿。岂有此理,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个胆子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双喜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安兮兮爬起来,直接从自家屋顶跨到了对面的屋顶。虽说两个屋顶挨得近,中间也是有距离的,小姐就这么跨了过去?
这么高……她站在屋顶颤颤巍巍,一步也迈不过去,一下子腿软,差点从屋顶滚了下去。
安兮兮回头示意她待在原地,自己则趴在对面的屋顶上偷听,这回那几个男人的声音也清晰传来。安兮兮在心里默默给这几个人的声音做了个记号,大致是:磁性阳刚音、明媚少年音、病娇柔弱音、高冷无情音。
明媚少年音:“还是刘兄有先见之明,今天一早便把这宅院买下,不像我们,到中午买的,就已经贵了两成。”
磁性阳刚音:“哪里,你们也算手快了,我隔壁那傻子,今天傍晚成交的,贵了三成呢。”
明媚少年音:“不过依我说,就算贵三成也是值得的,你们也瞧见了,安家小姐根本是个败家女,那孙青云明摆着是想坑安家的钱,就这样,她居然眼皮都不眨地就答应了,拱手送了人家一半身家。”
病娇柔弱音:“保不齐那个孙青云早就是她的入幕之宾了呢,你们懂的,有钱人就喜欢玩花样,包男人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非要搬到四海节上出风头。”
高冷无情音:“我也早有听闻,前几年她的入幕之宾似乎是一个西城的书生,两人还喜欢玩什么仇深似海的戏码,安小姐每次用来砸书生的银子,已经是普通人家十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了。”
明媚少年音:“那你不早跟我们说?有这么号人物,咱们还服侍那些老女人做什么?我可受够那个薛夫人了。”
病娇柔弱音:“你就知足吧,那薛夫人只是薛将军的填房,现在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我们那几个树皮才叫难啃。不过当然了,若是比起安小姐,薛夫人顶多也就算是树皮了。”
磁性阳刚音:“哎,大家既然做了邻居,奔着同一个目的而来,就是好兄弟,管她安小姐是树皮还是羊脂白玉,对咱们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有钱一起赚,有财一起发就是了。”
四人立刻举杯碰了下。
明媚少年音又问:“刘兄,你说我们现在近水楼台还来得及吗?孙青云已经抢占了先机,而且你不是说,你隔壁还来了个相貌比咱们更胜几分的。”
磁性阳刚音:“有什么来不及的?安家小姐还年轻呢,连如狼似虎的年纪都还没到,我们大把机会,何况,那个孙青云相貌平平,怎么跟咱们几个比?至于隔壁那个,更不足为惧,只要咱们四个联合起来,安小姐还能飞出咱们的手掌心?”
“对对对。”其他三人连连附和。
对个屁的对。安兮兮火冒三丈,只觉得耳朵听进去了一堆污言秽语,恶心得直让她想吐。她又听见他们盘算着去她常去的地方跟她偶遇,还想上演什么落难才子英雄救美之类的戏码博取她的芳心,简直当她是个傻子。
而且听他们这么说,隔壁还有个也想来分一杯羹的?她倒要看看,是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安兮兮趴在屋顶上横向挪动,方才那个明媚少年音提到隔壁的时候,她刚好探头看了眼,见他比了个手势,那人想必就住在那一侧,她身手敏捷地从刘家的屋顶跨过去隔壁的屋顶,只见这处宅子里清清静静,连灯都没有点两盏,只有一处光亮,集中在北边厢房里。
借着窗户上倒映的影子,她看见那人似乎正握着本书在看。呵,不用猜,肯定是准备以什么书生的身份来接近她,不得不说,这个倒是抓准了她的心理弱点,她的确对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更有好感。
不过又怎样,装得再像,不还是一个吃软饭的?
安兮兮等了片刻,见他没打算出来,便沿着原路回到自己家。下梯子以后,双喜惴惴不安道:“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姚掌柜已经去处理了,您别自己动手啊。”
安兮兮翻了个白眼:“我动什么手?我还嫌脏呢。”
双喜松了口气:“小姐会这么想就好了,不然一会儿又惹出麻烦来,老爷肯定打死我。”
要么怎么说人会成长呢?经过这几年的锻炼,安兮兮觉得自己理智多了,生气归生气,动手?不可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也管不了的啊,别人也不会觉得被癞蛤蟆喜欢的天鹅就不是天鹅了,对不对?
总而言之,她自高贵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