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建军额头青筋爆起,大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时候,兰花草走了出来,试图息事宁人,努力笑着说道:“老简,你吃饭吧,不要麻烦了,我不用吃药,明天就好了。”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捂在肚子上。非常的楚楚可怜,简直就像老年版林黛玉。
李淑贞看着就越发讨厌兰花草,想着都一把年纪了,成天打扮得像个妖精,到老了还作西施捧心状,你那哪是西施捧心,那是东施效颦!
简建军听兰花草这么一说,更火了,看李淑贞也觉得像根搅屎棍,对兰花草道:“亲家,你回去,这个家我说了算,我出去买个药还作不了主,笑话!”说完立马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李淑贞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眼前阵阵发黑,脑袋阵阵发疼,胸腔里仿佛塞满了石头,肿涨得难受,她拼命往嘴里塞饭菜,吃下去的饭菜仿佛变成了气,而自己俨然成了一个迅速膨胀的气球,马上要爆了。
兰花草搭讪着过来说几句话,李淑贞冷着脸,当她是空气。这还是兰花草来住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失了好涵养,给她脸色看,兰花草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房去了。
餐厅里又重新只剩下李淑贞一个人,她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手上的筷子也懒懒放下了。
自从兰花草和简建军和好之后,她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沉重,阴霾就像雪花一样,一层一层地落到她的心上,她的心里,冷气阵阵,现在应该可以堆无数雪人了。
这几个月来,几乎是每天,她的老伴,却整天和她的亲家形影不离。
人活了一辈子,应该看淡许多事情,可是感情怎么看淡?特别是这个第三者还是亲家母!
自从简建军摔断腿之后,兰花草识趣住回了客厅。李淑贞和简建军仍旧像从前一样一个屋。
可是事实上呢,只有晚上睡觉时,他们两个才在一起,其它时候,他都和兰花草在一起。老人睡得早醒得早,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将近十五个小时,他们两人是在一起的。
李淑贞在一旁冷眼看着,不明白他们两个有什么好聊的。两个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俨然热恋中的男女,今天是简氏会社要外省旅游去扩充族谱啦,明天是广场舞一年一度的上海区大赛啦,后来是上海退休老党员聚会啦等等。
总之,一天一个活动,有做不完的事,忙不过的活,两个人兴奋地忙碌着,愉快地说笑着,而她,站在一旁,却像一个扎眼的电灯泡。
就算同一天,也有聊不完的话题,早餐的时候,通常说的是广场舞哪个老头老太太跳得最好,中餐的时候,经常是网上什么有趣的段子,到了晚上,往往又是什么会社招生啦,社团纳新啦,等等。
两个人在那里滔滔不绝拉绵扯絮没完没了的时候,交头接耳,如同两个青梅竹马的孩子。
李淑贞在一旁坐着,只觉得自己像个哑巴,像个隐形人,已经被他们忘记了。
除了这些,还有穿衣打扮方面。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伴开始嫌弃她!
简建军刚开始嫌弃她的同时,还会带着鼓励,比如晚上两个人临睡前,他第一句话会说:“淑贞,你这衣服太难看了,全身绣着花,多俗气啊。”
简建军对于李淑贞的打扮很早就想说两句了,打扮得简直让人头疼,毫无审美可言,衣服一身的花,裤子也是一身的花,最可怕的是两种花色还不是一样的,李淑贞看看自己,没错,她穿的衣服是全身绣着花,可全上海大部分的老太太不都这样穿的吗,年纪大了要那么好看做什么,舒服最重要,再说了年轻的时候,天天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早就厌倦素净的颜色了,所以老了想穿得花一点,虽然是花衣服,可都是素净的花色,并不显眼。
简建军又说道:“你看我们亲家,穿的多年轻啊,多好看啊,你向她学学。”
李淑贞就鼻子里冷哼一声,想着刚开始你不是被她的穿着吓倒了吗,现在又转而夸奖了,这品味也变得太快了吧。
然而,心里虽这么想,看到自己的老伴一天比一天的远离自己,一天比一天和兰花草近乎,她也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为了男人开始改变自己。
她开始买一些显年轻的衣服穿,打扮好就有意无意地在他们面前晃,递个水果送杯茶什么的。
结果在晚上临睡前,简建军又说话了:“你还是别穿了,穿年轻的显得更老气!”一句话又毒舌般的伤害到她,因为这样一句话,简直堵了李淑贞改进的后路,让她绝望。
她只好闪电般的把新衣服脱下来,心里针扎般难过,简建军又说道:“淑贞,不是我说你,你知道你穿年轻的衣服为什么难看吗,因为你有一头白发啊,你看我们亲家,她也有白头发,但是人家全染黑了,黑得就像年轻小姑娘的头发,黑得发亮,黑得闪闪发光。”
李淑贞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想着,是啊,她有一头银白的头发,像雪像霜,全白的,一根黑发都没有,能不显老吗?
第二天,她就抽了一个时间把头发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