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里,她终究还是那么重。”
“夫君,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你答应过我的。”
两个女子的声音,一柔弱一坚韧,她们的音容笑貌回响在沈岸耳畔,像魔咒一般挥之不散。
“我们不合适……我们不能在一起。”
沈岸抬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他的声音干涸嘶哑,眼底布满血丝。
他忽然站起来,拿起一旁的木棍,用尽了全身力气,敲向自己的额头。
嘭的一声,半途中被人截住,“沈岸,你在干什么?”
惊怒不可置信的声音响在耳畔,沈岸呆呆地抬头望去,一袭黑裘裹身,憔悴不失俊朗的男子。
“是你啊,少主。”
“沈岸,你这是在做什么。”
“少主,我突然觉得或许,我本该死在苍鹿野上,我现在好累。”
他抬起手覆盖上自己的胸膛,仿佛这里曾存留着属于她们的温热。
“沈岸,沈岸,沈岸……”
“我不会再犯傻了。”他的手掌捂住了额头,“宋凝,不要恨我,好不好。”
沈岸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子,看向躺在不远处焦黑丑陋的尸体,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爬过去,却忘了自己怀中还抱着柳萋萋。
“宋凝”,突如其来的绝望瞬间湮灭了他仅剩的理智。
他抱紧怀里的尸身,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宋凝,是我的错,我的错。”他痛哭出声,“是我对不起你。”
段觉晴睁开眼,她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
今天已经是段觉晴从雀霞宫死遁出来的一周纪念日了。
她躺在草地上,透过五指指缝,看着蔚蓝如洗的苍穹,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带着点苦涩,也带着一种轻松自由的释怀,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困扰在自己身边的枷锁,突然间解除了。
“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喃喃低语:“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至少我还活着啊。”
“宋凝的人生,本应该只剩下悲哀和绝望吧……”
她闭上眼睛,任凭清凉的风吹拂脸庞,让疲惫尽数散去。
段觉晴伸手抓住一根细嫩的绿芽,握紧掌心。
“这一刻,好美啊……”她呢喃:“我又回到了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了……”
她把绿芽塞进嘴里嚼烂吞下肚子里。
“唔……”她皱眉,露出痛楚神色,却并未呼喊,而是忍耐的将嘴巴抿成一条线。
绿芽的汁液顺着牙齿渗入喉咙深处,让她感受到一丝苦涩的滋味。
果然装逼是要遭雷劈的。
段觉晴切身体会了一把斜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装酷耍帅。
太苦了。
系统:人家只是装装样子,谁让你嚼吧嚼吧咽下去了?
段觉晴眯起眼,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又张大嘴,使劲吸允空气中新鲜的空气。
“我还活着……”
她喃喃道。
宋凝本该有太多机会活着。
驰骋在草地上,尽情翱翔。
段觉晴想到这里,就心痛,多少青春正当好不同性格美丽耀眼的女子死于爱情,毁于爱情。
即便坚韧顽强如宋凝也不例外。
譬如说,宋凝常说“路是我选的,宋凝不后悔。”
“我走不下去了,已经无路可走。”
又或者说“走到如今这一步,哪还有回头路。”
是啊,宋凝,她赌上了自己的一生,赌上了自己的事业和信仰。
换来的却是失望,伤害,痛苦。
或许有太多女子认为自己当初选择了一条其他人不看好的路,或者人,却没有得到好结果,羞愧悔恨无路可走的绝望充斥心间。
但宋凝没有。
她依旧选择了这条路,并继续走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是唯一可行的路,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这是她选择的人。
可是谁又能知道一直走下去不是一条死胡同呢?
可又谁知道那些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的女孩,也许并不比她们好呢。
她们的背后站着整个家族,甚至有的还拥有一方领域。
但她们依然在这条路上跌倒了。
摔得遍体鳞伤。
而那些没有跌倒的女孩儿,或许只是暂时顺风顺水罢了。
无论何时,不要用自己的选择惩罚自己。
选错了路,选错了人,世上道路和人千千万万,或许回头看,还有我们的亲人朋友。
脚下路千万条,即便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
本不需要孤注一掷,总有爱的人会接纳我们失败的爱情和婚姻,和不完美的自己。
段觉晴坐在草坪上,呆呆地注视远方的山峦。
她想起宋凝的模样。
那个骄傲如烈阳,热烈明艳不输男子的卫国女将军宋凝。
“姐姐。”
段觉晴抬头看向来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
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袄,衣袖挽起,露出瘦弱干枯的胳膊,脸颊蜡黄,眼眸黑亮,嘴唇干裂,一副营养不良的憔悴模样。
少年叫段觉晴“姐姐”,因为他是是宋凝哥哥捡来的孩子,他比段觉晴年龄小一点。
诸侯纷争不断,战场无眼。
每个人,每天都在成为亡国奴。
没有家,没有亲朋,没有父母,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岩救下他们姐弟的那天,少年的姐姐便不治身亡了。
段觉晴借用了她姐姐的身份,用回了自己的本名。
少年名叫段觉安。
他们是孤儿,从小相互扶持,吃百家饭长大。
他们没钱,没粮食吃,靠山上的野菜和草叶子填饱肚子,但仍然饿得皮包骨头。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他们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
宋凝记忆中,父亲的模样早已淡忘,唯独留下的只有伟岸关怀如父亲一般的哥哥宋岩。
“姐姐,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少年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底藏匿着希冀的光芒。
段觉晴没法回答他,太多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她答应过不少人。
可每一次,她好像都是最先离去的那个。
疾病,寿命,各种意外总是先于承诺到来。
这一次段觉晴摇了摇头,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柔声道:“战争纷乱,世事无常,我也不能保证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要学会习惯,自己一个人坚强的活着。”
就像你姐姐离开的那天。
虽然很残忍,但是在乱世,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