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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草鬼附阴(番外一)(1 / 1)

圆月下的地面燃烧着一簇只到腰间的熊熊之火,周围围了一圈穿着黑色巫衣的人,这些人是邻里,是远亲,和曾经的近朋。

篝火一般的盛景,人人却无笑脸,一半念着咒语舞蹈,一半默默的看。

这是在烧草鬼。

不远处有个女孩哭声凄厉尖锐的趴在地面,衣裙凌乱银饰错位,手指已在土里刨出许多道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长缝,指甲已经断裂,血滴和泪珠渗进缝里,渐渐发黑变硬。后面被几个人拖着脚摁着腰死死拦住,不让靠近。

若是细听,还能听到另一声凄厉尖锐的叫喊,只是相比女孩的声音,更显得逐渐微弱下去。

女孩愤怒的回头看着压制自己的人,颤抖着声音骂道:“混账!混账!”

“出言无状。”巫师斥道。

眼见那火势越发增大,女孩口中的声音更加尖锐的高骂道:“混账!你们都是一群混账!”

“拖走!”

“啊啊啊啊啊!”女孩状似癫狂,死命的往前徒劳爬动,“你们这些混账!”

“拖下去,锁起来!”

女孩绝望的被人拉起来强行拖走,再次留下两道腿脚蹬划的痕迹,看着地面的火势在渐渐往坑里深入,不禁挣扎的更为激烈。

她被人远远的扔进柴房里从外锁了起来,沾满了血渍和泥土的双手使劲拽着门插,那上了铜锁的铁链“铛铛”响了许久,清脆似铃,声声砸在她的心上。

终于,女孩的身体无力的顺着木门跪了下去,脏兮兮的手捂住脏兮兮的脸庞,更加崩溃无助的大哭起来。

“求……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却早已经没有了人,软弱的诉求只有软弱的哭泣者听入了耳朵。

“你们……就算把她,把她给烧死,大人的病还是好不了的,好不了的!她什么都没做过,你们这么把她杀了,大人还是得肠穿肚烂,死无葬身之地!”

愤恶的诅咒更没有人去在意,同时不远处的吊脚楼还里有一个衣着打扮皆不同于此处任何人的锦衣男人,正躺在床上抱着肚子难受的喘息干呕。

床旁站了一位黑衣的男巫师,端着一个陶碗凑在男人唇边。

男人不耐烦道:“都已经喝了这么多贴药,作了这么多次法,最后还把草鬼婆给烧了,怎么我肚子里还有东西在翻滚。”

巫师不卑不亢的解释道:“大人放心,草鬼婆一死,蛊就会跟着母体自然死亡的,这碗药里掺了咒灰,可再给它最后一击,这样大人就彻底解脱了。”

男人半信半疑,接过陶碗,药汁发着棕黑,苦味从鼻腔覆上味蕾,但他还是屏息一口闷了下去。

“大人感觉如何?”巫师询问道。

男人摸了摸肚子,闭眼长舒一口气。

这时男人的一个家仆闯了进来,面带喜色匆匆的说道:“大人,草鬼婆已被烧死,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男人一下坐起身,拉着巫师的袖子神色很是高兴:“原来真的是草鬼婆作怪,多亏有寨老作法,我已经好多了!”

接着他吩咐家仆道:“你去叫我们带来的那厨子准备宴席,必要庆祝一夜,犒赏各位巫师族老和村民。”

“好!”家仆又匆匆跑了出去。

男人突然发现巫师脸上并不见喜色,便焦急不安的问道:“你如何这等表情,难道那些东西还未祛净不成?”

“不。”巫师明确的答道,“大人的身体现在已经无恙了。”

“那你在愁什么。”男人笑道,“你放心,既然我已经好了,就没有人可以为难你。”

巫师这才微微一笑,浮于表面却意味深长。

蠢货。

当女孩停止哭泣冷静下来用木柴旁放置的斧头用力劈开木门,再跑到法场上时,法事已经结束很久了。她跪在土地上拼命地扒开那个尚带余温的孔洞,黑夜里沉沉的暗影,下手一捞,暖融的坑壁上深深镶嵌着几截曾饱受折磨而痛苦焦黑的指骨。

“啊——”女孩被自己手里的东西所惊怒,不禁悲哀的哭叫起来,抱着几节指骨用力硌在胸前,浑身似是腊月里'赤'身'裸'体被寒冰覆上,哆嗦的厉害。

小小的寨子里,一半是架起真正的篝火载歌载舞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另一半是看完有人用身体完成其生命中最后一场篝火后满是凄凉无助无力抵抗的抽泣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蹲在她面前为她擦了一下脏污的脸,并低声温柔的说道:“你还需要手帕吗?”

女孩听到熟悉的声音,无助中恨极怒极,崩溃的扑在他身上连声问道:“那人他的病好了吗?他死了吗?他没救了,是不是?是不是?”

那人沉默良久,任她揪着自己衣袖癫狂快意的发泄道:“他即使活活烧死了我娘,但他也要死,是不是?现在能证明她的清白了吗?这就是证据啊!他没找到真的草鬼婆,绝不可能被治好的,是不是!你说话啊!你说我娘她是清白的!你说啊!”

他看着那双希冀的眼神,突然缓缓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听到歌声了吗?”

女孩的手慢慢撒开了他,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眼里再次蓄满泪水。

那人把衣袖上被揪起的褶子抚平,悲伤的劝道:“结果已经改变不了,还请你节哀顺变。”

女孩两颊垂落泪水,恨声道:“你怎么忍心?你这混账!你为什么不毒死他?你这样让她如何瞑目,你又让我如何保持颜面在这里继续生存?”

那人叹气道:“他在这里染病,便认定自己中了蛊,治不好绝不肯罢休。你娘身为寨老巫师,既治不好他,也无法通过喊寨喊回草鬼,草鬼附阴,又是他所唯一接触过的寨女,被他认作草鬼婆也不可避免。更何况外面守着许多官兵,凭我们一个小小的寨子是打不过他们的,也正因为此,你娘才甘愿被埋在土里,头浇蜡油而焚灭,以换取我们一线生机。”

“哈。”女孩起身,流着泪水不稳的后退,听完他条理清晰的解释后,脸上却满是冷笑。

那人看她脚步不稳似要跌倒,忙起身弓腰伸出手去扶,谁料趁着他将手伸远之后,女孩突然上前一步高扬起手“啪”的一声就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那人猝不及防,脸被打的扭向一边,迅速红肿一片。

女孩痛哭出声:“你真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懂吗?”

“我娘已经死了,如今这里所有人口中的寨老,叫的可都是你!”

那人即使被一个黄毛丫头打了一巴掌,却还是很好脾气的充满善意道:“有我护着你,你在这里依旧可以过的很好。”

女孩愤怒至极:“滚!”

“你要相信我。”

“滚!”

女孩冷声道:“我才不相信你,你这些手段技俩,当真以为没人发现吗?你以为我娘从未告诉过我巫师祛蛊的秘法吗?只是些毒病勾当而已,最终还是要用草药治疗,而我娘会傻到被你耍得团团转,完全是相信你,但是,我才不相信。”

那人一脸无奈,用着像是在哄哭闹的小孩子一样的口气说道:“瑶娘,你娘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么痛苦的活着的。”

瑶娘不再说话,背对着他继续刨着土里残存的碎骨,那人也不肯走,依旧要蹲在她身后陪着她。

瑶娘一点一点的扒出残骨,每找到一根,那火焰便在脑中的印象深刻一分。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女人被他们埋的只露出头颅,架柴浇油,从头到尾,从发尖到脚趾,先烧坏咽喉,于无声中被痛苦折磨。

那镶嵌在土壁的指骨,一定是她在遭受着不人道的疼痛时企图解脱或逃离而卡在上面的。

她脱下小褂平铺在地面将残骨包起,越看越记忆深刻,越想越泣不成声。

那人还在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瑶娘听到这里,一刻也不想和他再继续待下去,更不想理他,抱起残骨,头也不回的就跑开了。

第二天当晨曦推挤着暗夜来到时,巫师也在与锦衣男人和他的仪仗队送行。

瑶娘远远的将一半身体躲藏在阴暗的墙角,脚边灰色的老鼠圆滚滚的跑来跑去,前爪踩在阳光下时,后脚一蹬迅速的窜到了对面的角落。

昔日堂堂寨老的独生千金女,如今只能冷冷的在别人背后不敢见人的躲藏。

年轻有为的巫师目送外人离开后,却在人群里看不到瑶娘。

“我不知道。”被问到的村民有些忌讳,忙摆手道,“如今她与草鬼联系颇深,我们哪里还敢去找她。”

巫师眉头一皱,调转方向,大步走去,到了瑶娘家中,却见门扉大敞,里面的东西也凌乱的扔到了地上,像是进了贼一样,但财物未少,就是没有人。

巫师在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时,急转向外的脚步倏地一顿,表情变得有些犹豫。

瑶娘自然不会是什么听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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