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身不由己,但对于伤到谢家此事,我瑶铃女还是深感抱歉。”
这件事并不算严重。
瑶铃女镇静想道,有两个路人加上苏子说谢蝉风,只要谢蝉风不愿他死,这些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故。
果然,药玉阁楼主开口道:“此事苏掌事已告知鄙人,玲珑谷主人被下迷药不假,尸体也已运往谢家,途中有目击者两人现在还暂居北苑,不知客人是要现在着人去请还是宴罢再请?”
谢蝉风也沉静又平淡地说道:“爷爷,这是个误会。尸体我已经收到了,正在处理,因事过突然还未来得及告知您,迷蝶会出的确意外,但我既然现在接手此事,定会给阁楼主,和瑶铃女主人一个交代。而那两个证人,我也会亲自去查问,无论需要多久都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瑶铃女闻言一边应着松了半口气,一边疑惑想道:为什么不按套路叫人来当堂对峙,并且这事还跟阁楼主有什么关系吗?
接着那个谢家的门徒又说道:“既然此事需暂告一段落,那么其次……”
“其次。”突然谢蝉风高声打断道,“不知玲珑谷主人身后随从阿姜,现在身在何处?”
喂!
瑶铃女瞄一眼表情特别不对的谢老城主,松出的那半口气顿时又被抽了回去,心里涌上一阵十分不妙的预感。
谢蝉风想要搞什么,阿姜这事瑶铃女心里已经一定确定以及肯定绝对是谢蝉风临时改的!原来的那两件事都在城主心里有数,而谢蝉风这种看着挺正常安静但脑子里的思路轨道和别人差了一百八十度角的人,鬼知道他即使去耽搁自己爷爷的大事也能面不改色的改变话题,只为了自己目的的实现要采取什么奇怪的方法。
“阿姜她……”出去了还没回来,“身体不适还在屋内休息。”瑶铃女顿了顿,又强调道,“是很不适,特别不适,不好出门一出就想吐的那种。”
“发生这种事,让她静一静也好。”
瑶铃女直觉不能顺着谢蝉风的话讲下去,于是便终止话题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静一静吧。”
谢蝉风奇道:“咦?你已经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事了吗?”
瑶铃女斩钉截铁铿锵有力道:“不知道!”
谢蝉风本来好好做作着一个沉静恬然的公子少爷,不知道为什么却在瑶铃女眼中浮出一层隐晦得意的影子。
拽什么啊。瑶铃女莫名火大。
“不知道也无妨,我可以告诉你。”谢蝉风故作温吞,又一字一字清楚地说道,“阿姜,是谢家的人。”
瑶铃女:“……”
嗯……如果他说不是他们会相信吗?
在瑶铃女沉默当口,谢老城主终于忍不住了,扭头问孙子谢蝉风道:“阿姜是谁?谢家没有叫阿姜的人。”
谢蝉风解释道:“爷爷,她还不在谢家,她在西苑。”
“胡说。”老爷子气道,“你别再胡乱认亲了,西苑玲珑谷跟咱们有个鬼关系!”
谢蝉风反问道:“当年源清伯伯生前,还专托我们找他尚在襁褓的小孙女来着,您难道忘了吗?”
老城主犹疑道:“那阿姜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说来。”
谢蝉风简洁地解释道:“当年源清伯伯的孙女不慎丢失,而在她满月宴时,我送了她一把银制长寿小锁,于是她一直到丢失脖颈上还带着那个锁圈。现如今那把锁就在阿姜身上,为确认关系我还和泽阔找到阿姜做了滴血认亲,血液相融,已证实的确是那个丢失的女婴无疑。”
“她不知为何会被丢到玲珑谷,被那里的人发现并养育成人,之前瑶铃女主人身后总站有一位少女下属,今天又恰好不在的那个,正是阿姜。”
瑶铃女:“……”
少年啊,这是在为“瑶娘之女瑶铃女”拉一把好感还是在发一顶超级无敌大黑锅啊!
老城主果然脸色一肃,追问道:“那么是谁把她带到那里去的?有什么目的?”
“不急。”谢蝉风模棱两可道,“既然已经找到了孩子,何愁查不到始作俑者。”
然后那两个人,带领着除了玲珑谷外的一屋子人的视线,齐刷刷的往瑶铃女身上看去。
瑶铃女现在总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谢蝉风对他反复无常的态度——你们说你们的,干嘛一提始作俑者这四个字就集体往我这里瞅啊!啊?
瑶铃女经受不住众目睽睽下的炽热视线,斟酌着推脱道:“按婆婆推测的时间来算,我只比阿姜大了九岁零七个月。”
看他们并未受到这句话的影响,瑶铃女转念一想,便又说道:“那时我娘神志不清,玲珑谷也正锁着。”
谢蝉风立刻接话道:“可有人看到她出谷捡了一个小孩便又回去了。”
你居然还查的挺清楚的嘛。
瑶铃女却顺势说道:“那么他可告诉你那个小孩襁褓衣物都是补丁,浑身上下所有物件加起来甚至价不到两文,更别提什么贵重银锁?”
谢蝉风:“那就要问阿姜身上那枚银锁是无端端从何而来了。”
“小铺买的。”瑶铃女干脆道,“当出了青城别处没个银匠吗?”
“你是眼看着它被造出来的吗?”
“不是又怎样,你想吃一只鸡难道还非得把它从一颗蛋养起吗!”
“银锁暂先不提,滴血可以作证阿姜身份已经确认,你还怎么推脱?”
“滴血认亲准吗!啊!我娘间隔了那么多年随随便便出门溜达两步顺手一捡就是你家孩子,还能这么笃定你有过经验吗!”
“怎么没有,万事皆可关联,古法流传岂能做假,既然你这么说,你又有什么可以反驳的经验之谈吗!”
语气词已经在逐渐加重了,再不拦着他们恐怕就要转变形象挽袖子打架了啊!
药玉阁楼主高调的咳嗽了几声,打断道:“这本是件好事,两位无需恼怒。”
孰料瑶铃女和谢蝉风俱是眉头紧锁的一同看向阁楼主,异口同声反问道:“哪里好了?”
瑶铃女:“此事判定轻率潦草其根据不足以为证,若依他之词不仅会误了我下属与亲生父母的缘分,还白白让我玲珑谷遭逢瓜田李下之嫌。”
谢蝉风:“既然阿姜身份确定,那么人之常情必要一解父母与女儿的相思之苦,更何况他们自失去孩子之后一直锲而不舍在寻找她的下落,你怎可以一句瓜田李下就能阻止双方相认,岂不是太过自私无情了吗!”
虽然这并不是谢老城主的初衷,但能听到向来和和气气温温顺顺的谢蝉风这么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地狠狠怼了瑶铃女一顿,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瑶铃女快被他呕死了,明明看着这人乖的要命,然而那脑袋里的东西却像是被一匹吃饱了没事干开始大撒欢的马拉着一样,从帮他解决问题到亲自上阵制造问题这一个急转弯让他根本无从去撵。
这一件事与上一件事相比明显是上一件事更严肃重要一点好吗!为什么上一件事三言两语就盖过去这一件事就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了!
瑶铃女突然冷静下来,脑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念头,但因对谢蝉风的脑回路还不够深刻了解,于是谨慎的反问道:“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谢蝉风缓缓一笑,瞬间气质再度恢复沉静恬然,他若有所思,却又看着十分好说话道:“瑶铃女主人来此赴宴,不过就是想在你们入世时不会被谢家为难——就像上次的下药事件,难保以后不会再出什么单挑追杀。毕竟我们之间嫌隙深久,谢城主虽身为青城域主但仍旧无法消除众位遗属心中怨恨,可既然现在有了阿姜这一转机,瑶铃女主人为何还不懂得抓住呢?我也并你不为难你,只是想让他们一家尽早团圆而已,成他之美也成贵主之美,要想一个人要对另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改观,是听外人之言还是身边亲朋好友的劝告呢?此事一出谢家自然也有人站在玲珑谷这一边,我们去说服怨恨者也不怕师出无名无根无据,他们自然要更加容易信服一些,这么一来贵主岂不是会少了许多麻烦,再者说,阿姜既已认祖归宗父母得之不易更会视为千金玉体,难道瑶铃女主人还担心,她有亲生父母护着谢家会欺负自家人吗?”
对面屋顶后的月牙清静明亮。
瑶铃女抱着手臂,背倚门户,在一片空白中仰着下巴,眼睛里映有双月,脸上却无一丝赏月之情。
时间一点点漏去,月牙也一步步走来,屋檐阴影慢慢覆盖了瑶铃女逐渐无神的双眼。
阿姜面无表情的从他头顶的屋檐上跳下来,面无表情又冷冽的说道:“你又愁什么。”
瑶铃女话到喉咙却又止住,不知从何说起间不觉又沉默起来。
阿姜没有等来回应,便又问道:“你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瑶铃女立即回神道:“哪有,我只是……”口中一顿,不禁惭愧道,“只是学人附庸风雅赏月,但我发现我无论怎么赏,都作不出半句诗来。你也一样,你明明是我妹妹,却成了我的暗卫,从前对这些知之甚少,但在玲珑谷外的人家从不这么做的,就像是潭仙子,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阿姜面无表情的打断道,“作诗和暗卫没联系,你不要自由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