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生却道:“别掩饰了,当时你被劫走的时候,我们就在现场啊。”
瑶铃女:“……”
张文生叹了口气,继续抚慰道:“你不必太过于失落难过,既然是两厢情愿的事,有什么不能说开解决呢?何以两边都在苦恼着,这不是在折磨你们自己嘛。”
小二正好插进来,端上来一碗面。
瑶铃女肚里空空,张文生说的是个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便赶紧搂过面碗抄着筷子吃了一口。
面对十分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谈下去的张文生,瑶铃女只好另问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张文生说道:“那是因为少……”
张文生欲言又止,终于想起来对面默默无声坐着的人来。
瑶铃女见气氛有异,眼珠在左右为难的张文生和仔细吃饭的明少居两人之间转了转,没什么探究心思地道:“算了,既然是私事,就不用说了。”
张文生勉强笑道:“抱歉了。”
瑶铃女端着碗把面几口扒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要告辞道:“两位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张文生挽留道:“这里一桌菜呢,你吃点再走吧。”
瑶铃女摇头道:“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张文生问道:“回去?”
瑶铃女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道:“是啊,往那边走就有一处废宅,正好没人,我就在那里落脚。”
张文生迟疑道:“那边……没人的宅子……”口气委婉的提醒道,“好像是有个凶宅?”
瑶铃女一脸无辜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张文生:“……”
虽然瑶铃女无所顾忌,张文生还是继续劝道:“不说会不会灵异,既然是凶宅,那也可能会藏有强盗小贼或其他不清不楚的人觊觎宅中的财物,瑶铃女主人住在那里,总归不是很安全。”
瑶铃女索性以手掩面自暴自弃道:“其实我的确是因为那件事心里受了点刺激,去里面散散心也能使我不那么难受。”
张文生那边没有接腔,瑶铃女放下手看时,对方脸上正布满着对苦命鸳鸯被迫打散,劳燕分飞风流云散的惋惜之情。
瑶铃女:“……”
你居然还真的只愿意信这个啊!
张文生很有感情地抚慰道:“既然只是散心而已,那就在宅子里随便待个两天就换地方吧,看开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瑶铃女:“……”
看着瑶铃女表情恍恍惚惚完全放弃交流且加快脚步迅速离去的模样,一直降低存在感的明少居说道:“她忘了付钱了。”
张文生叹了口气道:“不就是一碗面吗,她都被刺激的住上凶宅了,我还不能让她一碗面吗?”
明少居神情一顿,不可思议道:“你还真信情伤这种鬼话吗?”
张文生点头道:“信。”
明少居又道:“你可知道你那天所被关押的柴房,就是在叶家的府邸之内,现在你还会信吗。”
张文生倔强道:“信。”
明少居叹着气抹了一把脸。
张文生看出他又有要教育自己的苗头,赶紧制止道:“你别吭声,也别打断我的思路,这种事情对你们来说是杂言乱语,了对于我来讲却是人命关天。”
你的饭碗也太多了!
少一样都人命关天的嘛!
瑶铃女□□又回了苏馆。
入目一派荒凉寂寥,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人气。
苏子说去哪了啊。瑶铃女百无聊赖地想道,他怎么还没回来。
瑶铃女在早晨一醒来,就发现昨天还有点脆弱求安慰求倾诉的苏掌事没了人影,连带着半路收到的那颗鸭蛋,一块儿消失了踪迹。
虽然觉得苏子说是不可能回来了,但瑶铃女还是想等一等他,从早晨等到中午熬得他饥肠辘辘,一直到现在这里还是没有人来的样子。
按说苏子说偷偷的走那也得从瑶铃女身上跨过去,这些动作瑶铃女不觉得小到惊不动自己,所以苏子说一定是先给他下了什么迷药——蒙汗药迷药他身上一大堆,随便打开一瓶凑在他鼻子前面闻一闻都能把瑶铃女放倒。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苏子说身体虚弱,还满大街乱跑,总得有点防身的东西。
瑶铃女想了想,觉得苏子说肯定是跑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守株待兔。
可转念一想到苏子说大早起来辛辛苦苦把自己迷睡,然后拖着削瘦虚弱的身躯长途跋涉跑路的场景,脚程很慢需要用药物来拖时间的苏子说也一定不想被自己追上,于是瑶铃女又改了念头,决定先在这里歇几天再走。
毕竟来的时候费了那么多时间,他怎么能像苏子说一样仓促惶恐,看一眼就赶紧跑走。
瑶铃女熟门熟路地走到昨夜睡下的房间,背对着房门垂下头,双手慢慢捂住下半张脸。
指缝里遮不住高扬的唇角,垂头时落下的细碎短发将光线遮挡隔绝,阴影里一双眼睛却依旧亮得熠熠发光。
在这虽被白日的阳光覆盖内里却依旧死寂的荒落凶宅里,瑶铃女控制不住,从指缝中跑出轻轻的一道嗬气。
愉悦而又疯狂。
苏子说自从隐约意识到那点自始至终都被瑶铃女掖得好好的秘密之后,就有些慌乱了。
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瑶铃女擅用一些颇夺注目的小动作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出去,使得他从未集中在意过任何一件单独的事情。
玲珑谷未开时,所有小道消息俱不足为虑,瑶铃女初露一面,这才有点可考依据供人消遣。
而真正见到瑶铃女主人时,此人又与传言不符,既不冷淡也没架子,反而单纯得极易遭暗算且不长记性,虽爱胡言乱语惹人讨厌,但他平易近人温驯低调,言谈举止颇为和善温柔。
以上有优有劣,正常人也不过如此。
可把自己安排得再好,一些更改不了的特质仍会偶尔露出一点边角,让那些莫名奇怪不安的感觉更加的有迹可循。
先不论头一次瑶铃女被药物迷惑的事件,反击虽然凶残但仍是有为他开脱的理由,瑶铃女很开心省事的接受了谢禅风的帮助,除了确认一下那几个人的生死之外,就再也没了下文。
虽与印象相悖,但尚情有可原,只供参考。
瑶铃女一定没亲眼见过自己哭的样子,刚冒泪眼睛就已经红透,连眼尾也泛着诱人而狼狈的红意,然而前一刻还干爽灵动,分毫没有悲伤插入的余地,只是那么矫揉造作一会儿,就湿润红艳得一塌糊涂,仿佛已经哭了个把时辰似的,他当初虽诧异疑惑,但以为这是女人天生自有的手段,并未过于刨根究底,即使最后发现他是男子,也只当是心软脆弱而已,没有重视。
仍旧相悖,也从那指尖一点差点把人燃烧起来的辣意开始,苏子说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突兀和矛盾。
小技俩暴露时,瑶铃女明明能够发挥平常插科打诨的优势及时躲避开自己的探索,却又像是懒得动了一般居然选择放任。明明被无礼造次的瑶铃女主人,却不慌不斥,更不认为自己是在被别人无礼造次。瑶铃女明明把算是弟弟的下属用做了缓和仇怨的替死鬼,可他却一贯逢场作戏,为替死鬼落一滴真正的泪水也做不到。明明知道苏子说会把这一切都拆穿,接而产生疑窦并开始推翻瑶铃女之前辛辛苦苦装模作样的在他心里立下的所有形象,却无动于衷,仿佛给他时间就可以把刚刚推翻掉的重新立起一般,简直让苏子说难以接受。
尤其是在他知道自己的接近或许有企图的时候,依旧说着能够承受的大话,苏子说虽不知真假如何,但他仍是烦躁无比。
这种特殊优待,苏子说既不希望别人有,也不希望自己有。
而面对这种把利用自己都能言笑晏晏堂而皇之地摆到明面上来的人,苏子说既心惊胆战想要逃离,同时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凉。
这种人既对生命无感,更对自己无心。
就像是当年肆意妄为的瑶娘,她只为了证明一个事实而已,却可以毁掉许多人,也可以不留情面的毁掉自己。
那么从小被瑶娘耳濡目染的瑶铃女,意识举止同样没有体系,难以想象以后是会先毁掉别人。
还是先毁掉自己。
苏子说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口气,也怪自己当时按耐不住冲动,把他带入苏馆,这与和盘托出没什么区别。
明明已经决定了自己要做最后一人,却还是没有忍住倾诉的欲望,可他先前还游刃有余的在人面前保守秘密,从未对任何活物甚至于山石草树一类死物透露过一点消息。
而瑶铃女能知道自己是苏彦忻,这已经很过界了,可还在苏馆的时候自己仍感到不满足,虽欲言又止,实是想说更多。
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
在那种情况下但凡瑶铃女表现得感性一点,求知欲再旺盛一点,把那个温馨催泪的气氛带动起来,他早就把自己那些的事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全剖开了亮给瑶铃女看也说不定。
苏子说双手架着额头自暴自弃地思索道:这么一想,瑶铃女的那些缺失之处也不都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