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说从谢家走出来,吩咐还在跟随的下属继续潜藏于身旁后,便继续朝着瑶铃女等待的方向走去。
按照瑶铃女那种护犊子的性格,玲珑谷被再度封锁后居然还能往外出人,到底是为了保护主人还是为了做些别的事情,他总要去探一探。
需要人保护?瑶铃女这么没心没肺谁能伤得了他啊。即使知道瑶铃女□□凡胎也会受伤也知道这是一种错觉,但苏子说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这般想着。
仿佛被戏弄了。
或者说一直都在被戏弄。
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还显得自己尤为胡思乱想,想抽身而去却又不被罢休,真见了面了又无法自持。
不对等的思念,有偏差的关系,矛盾的棋子,满含疑虑的心。
每每想到这里心情就很糟糕的苏子说掂了掂肩上背的包袱卷,在心里发泄着大声的喊了三遍天将降大任。
说实在的,谢蝉风这边要比瑶铃女更好相处,但谁让他因受人之托而把自己搞得心虚气短的。
一边是阁楼委托的严苛规定,一边是谢蝉风苦苦求解。他总不能直接说“其实你朋友早就没了,药玉阁楼也早就梅开二度了,还望少城主节哀保重。”吧。
那位本就是为了避免朋友因此伤心才会这么着重要求的,更何况这么做确实也符合阁楼的需求,他也更不能带头破坏规则,否则早上说了晚上就会被良卜挂在墙钉上。
骗子就骗子吧。
苏子说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地想道,反正大差不差。
这都什么破事儿。
爱咋咋地。
等苏子说再度赶到瑶铃女那边时,他已经不在房间里面了,放下东西后找了一圈才看到他和一个满头雪发的老头凑在一起,在院子里高高兴兴地聊天。
苏子说看着他们的背影,并往他们那边走去,却不料听到瑶铃女说道:“小玉,你坐在这里真的不冷吗?”
小玉?
苏子说脚步一顿,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们。
随后听到老头发出年轻男子的声音,回应道:“不冷,屋子里太闷了,还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能让人心里畅快一些。”
瑶铃女无奈道:“急这一时做什么,以后有的是呼吸新鲜冷空气的机会。”说着,要把他牵去有阳光的地方,而这一起身便看到满脸迷惑的苏子说站在不远的后方,正与他四目相对。
苏子说看着对方朝自己热情洋溢地笑了起来,虽然二人此刻所处距离很近,但两两相望之下,好似还是隔了万重山。
瑶铃女倒也不在意他杵在原地是在想什么,而小玉看到瑶铃女神情举止有变,便也起身朝后面看去。
却看到来人用着那一副欲语还休惆怅复杂的目光盯着瑶铃女。
瑶铃女介绍道:“那位是药玉阁楼的苏掌事,这位是我谷中的老友,叫他小玉就好。”
小玉连忙上前与苏子说寒暄几句,刚刚的气氛已经消散无几,但他心中思绪已漫长万千。
而苏子说只感觉到小玉对自己说话的神态语气愈加温柔可亲,看对方面貌已明白八分,剩下两分疑虑仍放在他站在这里时所为的目的之上。
而小玉对此的回应,是怕瑶铃女在外行走内心孤寂,所以来陪他住几日。
啊……苏子说虽然有点不信,但也没说什么。
瑶铃女问道:“看你来找我,谢家怎么说?”
苏子说无奈道:“瑶台已经出城了,反正某都要走的,也无所谓与谁一起。”
瑶铃女叹气道:“你把他放了啊……”
苏子说默然。
瑶铃女感慨道:“如果没有谢家满城布阵,再抓他了就难了。”
苏子说压低了声音,说道:“出了点事,即使阁楼放过他,他也无法躲避追杀。”
瑶铃女奇怪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子说也奇怪道:“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即使迷蝶被夺他都没有再寻的打算,就是想要趁机将那些看着迷蝶的视线挪走,转移自己的阵地。现在他虽然逃走了,但聊胜于无,在你会被苦主追杀的同时,也有两队人会对他进行大规模的巡捕——一队想杀人灭口,一队想报仇雪恨。”
苏子说思忖道:“这些人的力量,要比阁楼大得多,而有一些缘由在,使得药玉阁楼不得不谨慎追究。”
见此情景,瑶铃女一把将他拉过来,同时对小玉说道:“我还有点事,你清静一会儿就自己回房间吧,我先不奉陪了。”
小玉笑道:“好。”
瑶铃女脚步生风,拉着有点跌跌撞撞的苏子说回到客房,将人松开后关门上栓一气呵成。
苏子说看着自己又要和瑶铃女独处,一时间又谨慎起来,询问道:“怎么了?你又要干什么?”
瑶铃女欺身上前,直把苏子说吓得退几个大步,差点撞在桌子上。
苏子说手撑着身后的桌面,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仿佛是在谨防瑶铃女图谋不轨。
瑶铃女想着这场面可真是眼熟,直把当初相识的情景调换了过来——那时自己躲都躲不及,现在要躲开的人又变成了苏子说。
苏子说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便镇定下来仿佛不经意般弹了弹衣袖,问道:“哦,这么着急,什么事?”
瑶铃女问道:“凌波府为何会没落,苏掌事能告诉我吗?”
苏子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瑶铃女忧虑道:“同是主人,我不可能不会好奇,而在这普天之下,我只能问你。”
苏子说想了一会儿,才应道:“没什么,某可以告诉你。”
“阁楼接下了一个委托,是要除掉凌波府,而支付的委金,便是可以让药玉阁楼替换凌波府,做梓郡的新主人。有此权利的人不多,所以很容易便能猜到。”苏子说苦笑道,“不过一般人都会认为,是叶家因为无暇兼顾内外叠加之难,所以才会另外放权搞出设置域主的名堂来,这一点你大概会比某要清楚一些,并且,某也是这么想的。凌波府之所以消失,那么就说明府主的一些主张和做法已经违背了叶家设立主人的初衷,所以要更替。而之所以他会被江湖内部更替消化,那就说明,凌波府主人与叶家不能直接相抗的人结识并有了新的关系,那么叶家最为忌惮的人是谁呢。”苏子说伸出一根手指,直挺挺的指着天上,颇为无奈道,“你说,二十多年,是不是已经过了很久了?即使叶家与他们僵持作对了二十多年,仅仅只是因为傀儡生的孩子很多吗?当然不是。”
说到这里,苏子说看着瑶铃女的双眼,认真道:“某听谢少城主说过,你向他提起玲珑谷倘若开谷便会不堪重负,那么你是真的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吗?还是说只是为了不肯将瑶娘交出去而堂而皇之引出的托辞?”
瑶铃女皱眉道:“这两件事对我来说当然都很重要,并没有一先一后的道理。”
苏子说和善道:“那就好,某可以先为你保证,他们尚且还不会强制你将瑶娘交出来。”
瑶铃女却犹疑道:“是吗,那代价呢?是阿姜?”
苏子说无奈道:“与他们有着直接仇恨的人是瑶娘,虽然会软禁瑶姜,但并不会刻意苛待,谢家要到了瑶娘会直接杀掉,而要到了瑶姜,便是可以牵制你的绳子,两相对比之下,瑶姜的价值显然要比瑶娘的价值要高很多。”
瑶铃女颦眉道:“这果然是你的主意。”
苏子说叹气道:“某也可以保住瑶姜。”
瑶铃女冷眼看着他,没有应声。
苏子说只好继续道:“代价是你。”
瑶铃女本来觉得如果自己中了迷蝶这件事不为人所知便能少一个被控制的理由,现在看来,即使没有迷蝶,自己也早就被牵制地严严实实。
苏子说看他沉默不语,便温润地笑着松口道:“不答应也没什么关系,这毕竟也太过强人所难了……”
“我答应。”
瑶铃女看着墙上挂着的凌云片雪,发声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神情落寞道:“为了那些人的话,我答应的。”
苏子说诧异道:“这样就答应了?你不会后悔吗?那么,你还有没有想要得到的一些别的事物?”
瑶铃女失落道:“我最想得到的东西是什么呢?我想我最想得到的、已经失去的东西,是无法再度被赋予了,所以只能守住现有的一切,这样就足够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苏子说叹气道,“付出的代价是不会因为别无所求就能够抵消为零的……到了最后,总要因为要保住的人而再次失去别的一些东西,这样你也可以接受吗?”
瑶铃女嘲讽道:“苏掌事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难道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苏子说看他的态度由温软转向强硬,不由得迟疑道:“有啊,你可以拒绝。”
瑶娘反问道:“你都半赶鸭子上架了,拒绝的代价又会是什么?不负责的就此停止参与此事吗?”
其实瑶铃女就算拒绝,他也不会就此停止参与此事的……但奈何苏子说看着瑶铃女受制的情景起了一点私心,点头遗憾道:“对,阁楼将会一心一意对付瑶台,而其他那些毫无收获的委托,怕是没有什么再追下去的心力了。”
听到这里的瑶铃女暗中捏紧了拳头,差点没忍住将凶相毕露。
“我不拒绝,我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