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又说过来,瑶铃女一边随手掀着书页,一边可笑道:“苏掌事又要去做一些违背自己天性的事,虽然对此有所耳闻,可还是很稀奇。知行总是无法合一,怕又得几晚睡不安稳。”
何正嘉见他还在翻看那个本子,不禁后退一步尴尬道:“你也太厉害了,大家都是同伴,你怎么还看个不停了呢,不怕再面时想到这些而感到到尴尬吗?”
瑶铃女闻言,抬起头思索道:“啊,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你……”
“不可能!”何正嘉连忙打断道,“想都别想!看了以后要是碰面时脑子里尽是那些,那气氛就太古怪了,让我还怎么走下去!”
瑶铃女却迟疑道:“我们刚进城时,走在路上还看不到这些东西,这几日我们都被困在宅院里走不出去,出来以后,就能当街捡到了?”
何正嘉也迷惑道:“我怎么就没捡到,要是也能提前捡到我大概也不会这么上头。”
瑶铃女翻看了一遍,并没有找出什么破绽,但也因为此物,而有了一点头绪。
“这里既与域主不同路,如你所言又不似潭歌的做法,即便是谭仙子有心,也驱使不动这些的……或许真不是他们的主意。图册中要将苏掌事画成这副模样,苏掌事要是参与的话,那肯定是死活不依的,即便是叶氏,也不应该因小失大,区区为了杀我贬我,徒劳损失自己的得力下属?这种亏本的事,他们不会肯做的。”
瑶铃女思忖道:“版本又多,出册又多……有几双人手才能忙得过来?他们不会为了搞这个专门出个印刷图样吧?”
何正嘉:“……”
瑶铃女这么说着,还蹙眉思索道:“我倒是知道有个人会写这些,但字迹完全不同,且里面画多于字,也不能完全肯定是不是他……”
何正嘉连忙追问道:“什么?你想到谁了?那我们现在算什么情况?”
“是有那么一个人,不过我想不通。”瑶铃女迟疑道,“若是他们,能与这里的人联系起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想要杀掉我们的话,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这边的人显然并不是这么想……不想得到我们的性命……应该并不仅仅只是以此为乐吧,他们实际上又想得到什么呢?或者说,想促使我们达成什么呢?”
何正嘉指着那个本子犹疑道:“以此为乐?难不成就是想看你做这些?那他们也太重口了吧?”
瑶铃女思忖着摇了摇头,缓慢应道:“如果是以此为乐……他们所针对的另有其人,这类图册只是因为厌恶我,想让我难堪,才会被制作出来才对。”
“啊?”何正嘉疑惑道,“这是得有多厌恶啊?你扒人家祖坟了?”
“是啊,本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人,都讨厌到这种境地了,动手的机会一大把,为什么迟迟不肯如愿呢?”瑶铃女喃喃自语道,“我可不相信,他心里不想杀我,即便失手过一次,也并不是他几次三番手下留情的理由。”
失手一次?何正嘉挠了挠头,询问道:“你在说谁啊,给你下药的那个人吗?”
瑶铃女应道:“我们一行人,是临时决定来吴馆的,而在来到之前的这些记录,不可能是这边的人所为,即便是将此消息道听途说临时加工,也需要有一个引路人才是……”
“而此册本是原主经想象与流言相互糅合,行踪事迹并不能与我完全对上,夸张、随意和滞后性都很强,既不会对我进行步步紧逼的具体追究,也不会来刨挖跟踪贴身记录,甚至在那册中,我身边跟随和交际的人物都是虚虚实实,多有捏造,想必本意只是想冠我之名作个故事图个开心而已。显然,这个引路人,既深知我等此刻的行踪境地,又冠以原主的成果,加以借用续写增册,以达到既能让我身败名裂,他们自己又隐身的效果。”
何正嘉嘴角一抽,有点不可思议道:“你不会,还认真跟着看了吧?你自己的?你不害臊吗?”
瑶铃女能有什么办法,这东西都直接流进玲珑谷了,不凑着热闹翻开看一看岂不是很浪费。
瑶铃女说道:“这样的人,在那边正好有现成的。”
何正嘉问道:“谁啊?”
瑶铃女皱眉道:“张文生,你认得吗?不过……此前他已经被抓进了药玉阁楼,即便逃了出去也该先养伤养神,不该马不停蹄地参与这些才是……况且,瑶台在此时,应该还在躲避追杀呢,哪有闲工夫在这里坐镇。”
说着,瑶铃女伤脑筋地思忖道:“那么,留在这里的人,会是谁呢……青城封锁之后,可溜掉了好多条泥鳅没有被找到……在焦林里为了寻找食物,四处搜了多久都没有看到其他人,如果是因为意外起火而中断了踪迹,即便跟过来,又怎会提前知晓我在此宅中会发生什么事?要知道,我本假戏称婚却被江鸿当真做下之时还是昨日,今天再看就有许许多多的书册画册当街流散?这岂是易事。”
何正嘉犹疑道:“或许和这个没关系,你身边但凡跟点人他们都会这么写的,成婚这个疑点倒不是很必要,毕竟连我都被记进去了,就算是瞎猫大网撒鱼总会遇到死耗子。”
瑶铃女叹气道:“这么一说,确实也是。”
瑶铃女若有所思道:“苏掌事就让你做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暂时没了。”何正嘉想了想后又道,“你真的不跟我走吗?就算不是因为那些本子,也不怕这边的人与他们暗中勾连,这里……也有些怪怪的。”
“哪里怪?”瑶铃女问道,“还是因为你之前说的那些吗?”
何正嘉犹豫道:“你知不知道,这里虽然无匾,但有名,被称为聚仙宅院,专门用以教化仙人,点化皈依、传授乐舞什么的?”
瑶铃女闻言,随意挥手道:“我才懒得理这些,那种东西我看都看不懂,要是递给我只会徒增困意罢了。”
“不是说这个。”何正嘉担忧道,“我的意思是,或有半数仙人,都是现在的聚仙宅院管理者手中捏就的杰作,而这个人,他可能就是江鸿。”
瑶铃女想了想外面发生的事情,随即笑道:“我知道了,劳你奔波,真是多谢。你放心,接下来你只要好好藏起来,我会帮你脱身的。”
何正嘉苦口婆心道:“一起走也是脱身啊,可你干嘛不走啊?”
瑶铃女叹气道:“还有一些事没有弄明白,所以还要再待上些时日,你们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好了,虽然我不会参与,但如果有需要的话,会帮你托底。”
何正嘉闻言,有些意外道:“你都听了那么多,可是不会参与?不会参与什么?为什么不参与?”
瑶铃女苦笑道:“我一身之责只在玲珑谷,出谷也并非是为了行侠好义,看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何以济人?可你们既然有此念头,反正都是谷外之人,能不能行我都管不着,倘若需要的话,只会,看在亲近相交的面子上,适时给你们帮衬帮衬罢了。”
何正嘉费解道:“既然你都说你自身难保了,可为什么还要继续待在这里,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瑶铃女垂下眼睑,轻声说道:“活人有活人的用法,死人有死人的用法。当我作为一把利刃被养就而成时,轻易折掉确实会可惜一些,不如夺去将刃磨亮,再将此对准目标,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达到期望中的效果。”
瑶铃女顿了顿,随后又叹气道:“我想了好久,为什么会是此等情况。想必迷蝶这种东西不是总会有的,即便没有也无所谓,对他毫无影响。或许我在他眼里,是叶氏与域主之间猜忌的化身,是域主反目互相攻伐的化身,是瑶谢双方因爱生恨,怨气的化身,即便不使用迷蝶,只是简简单单地让我活下去,就像他一如既往意图驯化和消磨苏掌事的本性和心神那样,就足以达到他所需要的效果了……倘若被他牵制能为他所用,便能用这化身去攻伐化身的本体,一举两得。”
何正嘉沮丧道:“啊?是这样吗?可莺小姐本性不坏,是被转化和利用了而已,只是在她那有限的世界里,将目之所及的陷阱视为天堂,而当她把人往她的天堂里笼络时,却又意识不到此处也是他人的地狱……你仅因为与瑶台作对,就能忍心不看这些吗?”
瑶铃女沉郁道:“用来缓解残月毒性的药,还放在小玉的包袱里,如果他们不能按时赶来,我便需要先做下准备,否则到时我因被残月搅扰烦躁不堪,再因此惹上麻烦,那就遭了。”
何正嘉听到这里,也想起来道:“对啊,如果你因为没有解药开始发疯杀人该怎么办,我可不要被你给玲珑谷掉。”
“你放心,虽然会引得心情特别差,会失去耐心,但我不会发疯。”
瑶铃女轻声说道:“这不是发疯,残月,不会使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