珢平也应道:“瑶姑娘还是那几句话,只不过今天的态度较以往不耐烦了些,少爷要去看看吗?”
江鸿抽出了点空向他挥挥手,撑着头无所谓道:“随便她,你过来。”
珢平上前去,神色担忧地架住江鸿伸出的胳膊,看着他醉意朦胧地倚靠过来,有些消沉地叹了口气后,凑在他脸前越捱越近。
珢平没有躲闪,知道他醉得有点认不清虚实,习以为常地开口,轻声提醒道:“少爷,我不是燕小姐。”
江鸿闻言,头一斜,坠搭在了珢平的肩头上。
正喝酒的人们放下杯子,见他靠在小奴的身上,心情如此颓靡,便有人嘲笑他道:“燕小姐怎么可能会来嘛,你若是成了亲,她就更不会去了。”
江鸿叹气道:“鸦奴,休取笑我,什么鬼亲,不成也罢,我当初何苦揽下这等差事?”
鸦奴端着酒挪过去,一边喂给江鸿,一边庆贺道:“燕小姐对你够好了,瑶铃女一域之主,先不管她人究竟如何吧,竟能被你捡到漏,这么多人想选择平常人嫁娶都不能如愿,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刺激恼了我们,可是要拿你出气。”
江鸿强颜欢笑道:“也是。”
盏酒饮尽,鸦奴抱着酒壶又给它续上一杯,揶揄道:“仅仅是不耐烦而已,时候还远远未到呢……你今晚也不要走了,在我这住下吧。”
江鸿点了点头,随即又打起精神来,问珢平道:“琅安来了吗?”
珢平应道:“琅安在家里,没有少爷的吩咐,就没有让他跟来。”
江鸿撑着地面坐起身道:“等你回去,别忘了让他过来。”
珢平一边扶着他重回酒案,一边应道:“我知道了,会让他来的。”
鸦奴讶异地笑道:“江少爷,活的还真是挺仔细的,是这边的下人不够体贴吗?今晚怎么要从家里抽人来陪了?”
江鸿趴在案上,得意又神秘道:“琅安那小奴有趣,反正闲来无事,一起热闹热闹也好。”
鸦奴笑道:“你好雅兴,外面流言四起,你却自寻乐趣,稳坐如钟。”
“是啊。”另一个仙人也奇怪道,“先不说瑶铃女与她同伴之间的风评如何,先热后冷晾她几天杀杀锐气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些天……为什么又出新册,说你……”
几位仙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惑。
“说你,本欲搏瑶铃女欢心,试了千万种方法,却因为那虔诚之心感动上天,于偶然之间受到神佛眷顾,对你托梦说‘天欲除无道,贼子反为臣,梨白欺煞雪,桃碧染河尘。’”
江鸿冷笑道:“荒谬。”
仙人又补充道:“他们说,你既能求得瑶铃女答应这门亲事,便是答应了这等感召,正所谓‘江边一飞鸿鹄起,万里夺志永不归。’”
江鸿不以为意道:“词写的还挺好,可你们信吗?”
“开玩笑哈哈哈哈哈。”鸦奴开心道,“当然不信,我等诸位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地位,岂是说抛就抛的,你怎么舍得自毁现状,谁听了不说一声可惜啊!”
“这不就行了。”江鸿语调平平道,“你们不信,燕奴和大人更不会相信了。”
说着,他转过头问珢平道:“瑶铃女这几日可曾出过门?”
珢平摇了摇头,应道:“珑宁说,她只会关着门哭怨,见不着你的话,别说出去见人了,连饭都没有心情吃,这几日下来,人都清减了不少……今日我说让她出门逛逛,她也不愿,一心只要见你。”
鸦奴思忖道:“瑶铃女竟是如此好打发吗?一点甜言蜜语就能令她对你死心塌地……”
珢平连忙应道:“仍旧是与之前那些春册有关,恐怕是因为这个?”
江鸿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一味低头喝酒。
鸦奴见气氛稍有沉寂,立马又笑起来活跃气氛,几位仙人这一闹,便又闹到黄昏日斜。
珢平因要应付瑶铃女,晚上又要回家去,而后找到琅安让他出门。
琅安问道:“还是那里吗?”
珢平道:“还是那里,你收拾收拾快去吧,少爷在等着你。”
琅安又说道:“你走之后,小姐那边有人来传,说她也想去,我这一去要不要带她呢?”
珢平奇怪道:“我走之后,有什么人来拜访少爷小姐吗?”
“有的。”琅安应道,“是同在一处受教的仙女,说听闻小姐有伤,特来探望。”
“小姐也要去……”珢平想了想,便于临走前应道,“既然如此,等你收拾好了就带她一起去吧。”
想起席间那番话来,可见并没有那么简单。
莺小姐,可是燕小姐亲自挑选并□□的继承人啊……
琅安不是仙人,只是江鸿身边的小奴。年岁与莺小姐相当,同是豆蔻梢头二月初,面如敷粉,明眸皓齿,体格窈窕,唇若含桃。
本也是做仙人的资质,却因他并非是流浪弃子,仅仅是跑来做活打杂,又恰逢在聚仙宅院里待着,耳濡目染,妆扮拧身之下,便好似那玲珑可爱温软轻巧的仙人一般,不辨雌雄。
江鸿曾讶于他的姿色悟性,提过让他去择仙宅院里修炼修炼通神之气,却被他撒娇以不愿离开少爷只想继续在这里打杂婉拒了。
琅安知道江鸿爱看什么,麻利地挽发梳妆,更换裙衫,携衣带香,扶着莺小姐一同出门去了。
而瑶铃女……
瑶铃女当然不知道这些,还在房中窝坐在板凳上,头躺在桌沿看房梁,百无聊赖地磕着脚等珑宁。
不需要她时她是一刻也离不开。
等需要她时,她又总等不来。
哎。
琅安与江莺同去会见江鸿等人,琅安如常日一般有样学样地去案前曼舞,却被人一眼认出道:“这是,这是燕小姐爱跳的舞啊!这小奴婢好身手!”
江鸿得意道:“是吧,我说他有趣,有趣之处就在于此,这小奴见燕小姐起舞之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明明没有功底,却能过目不忘,还能自学七成,他若不提,我还不知道呢!”
鸦奴连忙索要道:“你快把这小婢让给我,若不通过择仙宅院,如何能跳去你那边?”
江鸿笑道:“他与珢平一样,是我家中随身的奴仆,并非是婢女,叫做琅安,你其实也见过的,只怕是不曾注意。他去不去你那边我也曾问过,并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小奴情深义重不肯离我而去,宁肯在家里打杂都不愿做仙人,不然的话,你问问他。”
鸦奴叫停了他的动作,把他唤近前来如此询问一番,琅安果如江鸿之言以对,更显得惹人怜爱。
“便宜你了。”鸦奴拉着琅安,满脸透着可惜。
江莺开口笑道:“择仙宅院里满是小孩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鸦哥哥,你不缺的,就别馋了。”
江鸿听到她说话,这才想起来问道:“你干嘛来了?”
江莺坐在他身边,叹气道:“听闻哥哥满腹愁绪总不归家,若说那边有事,一连几天忙碌还好说,可那边现在正忙着别的,顾不着这些,你如此之忙,又为哪般呢?”
说着,江莺自问自答得笑道:“哦~原来,是找借口遁匿了,在这里寻风流快活。”
鸦奴转头接茬,依旧是在调侃江鸿:“新郎见花轿头一遭,你不紧张,他紧张呀,你既然也来了,那就也在这留一晚,别走了。”
江鸿本要制止,想让江莺回去,孰料江莺笑道:“好啊,那我就留在这里,如果哥哥不走,我也不走了。”
此话一出,连鸦奴都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儿,看着江莺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江莺神色如常,倒显得他拘束了。
鸦奴回过神来,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感慨道:“这么多年未见,莺儿竟与以往判若两人。”
莺儿笑道:“何出此言呢?哥哥是什么样的人,莺儿就是什么样的人,以往诸事是小时不懂事,你就不要继续记挂在心了。”
鸦奴高声笑着,离案将莺儿从地上一把拉起,乌发未拢,衣襟松披与肩侧,布衫长摆下露出一双赤足,笑声肆意难当,颇为随意潦草,逍遥仿若仙人。
却并不是仙人。
江莺被他拽起来,本想回头看看江鸿,但刚垂下头去,便眉睫轻锁,盈盈楚楚,未及转过脸去,便弯月成湖,唇抖难抑,烟波流转之下还是重新绽开笑意,抬头看向了鸦奴。
江莺拉着鸦奴的衣袖,跟着他疾走几步,慌忙娇怯道:“鸦哥哥,我腿脚不便,你可别忘了,慢些走。”
眼看着身后江鸿将要起身,鸦奴一把将江莺抱起,离开了酒席。
这一幕自然惊得江鸿无以复加,刚撑着身体要站起来,便因为酒力又顿坐在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茫茫一片凄凉。
酒席因鸦奴而散去,诸位仙人也纷纷去寻客房睡处,江鸿气喘如牛,被刺激得倏地清醒了多半,琅安见他难过,立即前去搀扶,却不妨刚近身便被他扇了一耳光。
江鸿恨道:“小贼奴!她是你带来的!何不拦也!”
琅安被打的钗环脆击,偏过头去,默默地捂住渐渐肿起的地方,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