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主人缓了口气,这才又说道:“某散之所以令人失控,是因为里含有迷蝶,甲丸既然是和它同一批出来的,那会不会……也有啊。”
何正嘉:“……”
何正嘉听着这名虽然有些不适应,但还是说道:“倒也不稀奇,这种佐料,还挺常见的,说是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实为增长□□,街上卖大力丸的有些还是假药呢,像连馆这样加点迷蝶五石散什么的还舍得下点血本,见效也确实快,就是,就是如果应用不当会很废人。”
阁楼主人当即恼怒道:“不要应用了!我一定要把这种东西全抢过来烧了!”
何正嘉苦恼道:“不太好吧,他们指着这个赚钱呢,触动的人也太多了,你这样抢过去,我怕把他们惹急了,方子还没点着就直接把你套麻袋拖走点天灯,更何况你不让他们吃,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啊,这种事朝朝代代屡禁不止全凭自觉,上行下效无论好坏自成潮流,前人为防五石散害人而改方警示,仍无法阻止后人重制和流传,他们觉得这种事情很轻松自在风雅有趣呢。”
良卜叹了口气,应道:“先处理连馆和瑶台的人吧,药什么的,这是另外的价钱。”
阁楼主人有些激动道:“就是因为说会解决迷蝶,我才会来的,就是因为不想让别人遭遇那些事情,我才会帮叶氏,就是因为他们说会解决瑶台,我才会,我才会,才会!”说着说着,他又恨声道,“即便瑶铃女不肯来,我也决不肯走的,东西既然是我带来的,只要它没有被销毁,那我也必须得,继续盯下去才行!”
迷蝶之诱惑不可小觑,其作用当然不只是会被当做大力丸的佐料,换成利益则更为可观。此前即便是只有小道消息,也仍旧有不少人找到阁楼里去求取索要,但无论其位分高低,志向短长,无一例外皆被良卜骗去家产,又让申翁拖走做了药人。后来连馆可卖,这便更使人趋之若鹜,即便连馆的迷蝶量不如药玉阁楼多——本也不需要太多。也不能直接打包就卖——这么吃会出现恐怖效果。但总有其他办法,若用稀释后的它混合着特殊的几样东西,更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奇特加强效果,更何况物以稀为贵,于礼崩乐坏之中形成潮流,便有不少人用此发家养权,横征暴敛,铲除异己。对外一毛不拔无心恋战消极应对,却在内的乱世之中安营扎寨,占山为王,扩充土地,囤货居奇,控制人心,明暗勾结。
即便是前朝末君他爹也将连馆用于拉拢共识和党争的力量,虽说要下令禁绝,却仍欲借此获利,且对此优渥的回报难以自拔,无可奈何,没有例外。
人在乱世受苦,越乱越想它,越想越用,越用越养匪患,匪患越多也越乱,越乱也就越苦。
迷蝶或许不是主导乱世最主要的东西,且在连馆的药方里,甚至它也仅是用以辅助君药的微量,可却仍使得当时局势愈演愈烈,况且苏彦忻当时拼尽了力气,也就只能夺下它了。
叶氏扶持域主抵抗外辱时曾约法三章,其中便是不能以此求全,不能贻误军机,否则以死明志。虽有被打击的没落消沉之时,可还是会借药玉阁楼明察暗访出兵解决此事,重典之下,双方必然少不得流血苦战,便令彼方有了借此大肆宣扬以此立威的叶隅禁锢操控天子狼子野心权欲心极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无差别铲除异己的机会,加之凌波府被突然屠灭,令本就有了隔阂的两方域主对其更加忌惮,明争暗斗无止无休。所以苏彦忻才会选择与还算安分的药玉阁楼合作,其中叶氏与阁楼联系紧密,确实有要诚心解决的意图,没有以此税为供养的念头,他也才会把迷蝶交给申翁,炼制解药。
在林立掌权的势力之中,地方域主之强势也会过问这些,虽然域内雪球案迟迟未破,可对他们有威胁的,赖此药自立为王的匪患相较而言却被解决的很快。
连馆自诩无害友善生意人,与朝堂有联系,没有称王,又是雪球案苦主,于施药方面比说不定会随机拖走几名买客去休养别院喝茶的药玉阁楼舍得下本钱和安全,无论处境亦或是书面名声相对来说,也要好许多。更何况梓郡虽有药玉阁楼做域主,却与其它方性质不同,仅仅有名义,并无总掌的实权,连馆也就此扎根驻地,大摇大摆自由蔓延。
“啊啊啊啊啊!”守着一座金山却还要时时刻刻为生计精打细算勤俭持家挠头犯愁的良卜捂着头烦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就死赖在这儿吧真是活欠了你的。”
阁楼主人却又轻声说道:“临美,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它风雅有趣的。人人行事都想要一个好名声,可目不识丁的人那么多,文字还不能代表全部意愿,也不能书写一切,倘若真如他们所说,叶氏也不会赢得本场胜负的。”
何正嘉默然无语,看着纱帷的神色愈加怪异。
阁楼主人却又温柔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呢。即便是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才刚进行到第二项呢,哎,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
“……”何正嘉:“在这种话题里你怎么还不忘提瑶铃女,提了你又不让我说,顶个鬼用。”
阁楼主人:“我好开心,他说他很尊重我,他好喜欢我。”
何正嘉捂着腮帮子吐槽道:“你幻觉好严重,他对我也很好的,玲珑谷里那么多人,又不止你一个,他要是每一个都尊重的话,按照你这理解他岂不是要晚节不保。”
阁楼主人扣着手指小声说道:“反正不一样。”
何正嘉疑惑道:“那我们要是也一块尊重你呢?”
阁楼主人却又转而羞涩道:“谢谢,我也会尊重你的。”
何正嘉:“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谢谢尊重了,所以你还是能分得清它们的区别是吧?!”
阁楼主人扣着手指的动作一顿,而后扒住桌沿,这才又把话调转过来轻飘飘地应道:“是啊,我好喜欢他啊——你是不会知道的。”
“……”何正嘉匪夷所思地指着他道:“诡计多端。”
说着又拉着一旁的良卜问道:“你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受不了也得受。”良卜含糊道,“你也看到啦,他又不愿意走,你多习惯习惯就能视而不见了。”
说着他又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袱,边打开边应道:“是不是自愿,倒是次要,这是我从官衙要到的举报信件,托来暗访查实。”
何正嘉:“……”
何正嘉:“问的时候嘴上说着不是不是手上行事倒是很诚实,他们怎么什么都能交给你。”
良卜不再理会他,甚至还把声音盖过何正嘉,继续说道:“连馆势力起于乱世,攒得守住这些庞大家业,手段自然不可小觑,虽打着他人是自由买卖的旗号,但地方豪强压制加之旧贵族犹欲东山再起的势力残余,其后台盘根错节,手捏着迷蝶和武馆,必然是为我们这些反对他的人准备的——彼宁叩北兵之马,不试南贼之刀。既然能收容旧贵族,那么,甚至为此内外勾结联结胡兵也是会有可能。此地借乱多年威压武制,即便有民怨也无法倾诉,识字也无法上诉,更怕其反手报复根本不敢得罪,再加上效果猎奇惹得人动摇起来,少不得人心生向往想试一试,就算后来知道被套被骗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
良卜把包袱里面的信件倒出来,哗哗啦啦在桌上倾出一大堆。
何正嘉:“……”
良卜:“此处知县是新调任来的,一入衙便收了这一缸怒气,一直都想要处理,却奈何……对手实在阴毒,明处客气私下贿赂暗中打压,迷蝶的前例也实在令人忌惮,因此也阻碍了许多事务,听闻阁楼有清风不照,便欣然合作。”
何正嘉从那小纸山里拾起一封打开看了一眼,便吐槽道:“不是做生意的药贩子吗?也是钱越多就越圈地娶小老婆是吧,不管他们自己干不干农活,还能不能有点新鲜的。”
良卜问道:“如果你有钱了,想过滋润日子,会怎么做?”
何正嘉想半天,才迷茫又迟疑道:“买地,娶……小老婆?”
良卜叹气道:“丈量土地清点人口,真是难办啊,即便是在此处也必定要受阻挠了。”
何正嘉道:“还打着吗?”
良卜:“还打着。士农工商,叶氏启用了吴庄明,要募民垦荒,和回收及重划土地,放人归田,当务之急需以农事为先,以缓解乱世饥寒凋敝之境,这种事情,会惹怒许多人,寻常人等难以承受其报复,非官府出兵出面不可。”
何正嘉奇怪道:“那连馆是?要被吞了?”
良卜叹气道:“他招了那么多的打手和下人,不务生产只养私库,除此之外屯的其他土地要么空着良土要么雇人种一些乱七八糟不中用的药材,仅用以制药高价贩卖,仅供应一己之利,于缓解民众饥寒无益啊,没有粮食,钱再多也没有用。更何况他卖的并非良药,乡里受苦或许会让他心血来潮在外施舍一些,但另一边同样会压价购进土地人口,继续恶性循环。商位贱却富贵,农位贵却贫贱,商人结交权贵兼并农人,农人奔波于徭役流亡受辱,甚至有那利欲熏心之人借机操弄权柄,胁迫政策,又怎会管寻常人等死活。”
说着,他又揶揄道:“再者,他后面还有一帮子不配合且想要反弹的旧贵族呢,由奢入俭难,土地要么被没收要么被削减,还要被迫把仆婢都放出去种地自立门户。又因为田地无法进行私人买卖转让,他们暂时也没有办法把地再行兼并,挤压出无业游民为奴为婢任其驱使——没人伺候的日子可真要难过死了,只能回想回想当年隔靴搔痒。”
“咦?等等。”何正嘉突然想起这个来,询问道,“三教九流男女老少无论贵贱都去垦田种地,那药玉阁楼是不是也要种地啊?”
良卜:“……”
良卜:“挺好的,干完这一票,兄弟们这下饿不死了。”
何正嘉:“挺好的,干完这一票,我不用再去骗钱了。”
阁楼主人:“暂时啊……前朝初期大致也如此般,却于今日如此没落,令人唏嘘。”
良卜应道:“朝中臣子多为此中人,代代相传,事关私利,更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今上这才避过他们转而选择吴庄明等人进行对抗制衡,好革新政,而堂外管控再如何,其言传身教惯性所致,难以改观。战后人少,还好分着多撑些年数,以后人口增加到一定程度,也不可避免会有重蹈覆辙的可能性。更何况只是有选择性地没收和削减各地方商人、豪族势力和旧贵族之权威,打压气焰抑强□□以巩固权利地位等,既并非是完全收回私人土地,也并非是将其完全取缔……总而言之,土地兼并的死灰仅暂时不会复燃罢了。”
“现如今别总打仗,有地也行啊,有地好啊。”
“黄金的人情吗。”
“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吧……嗨,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局面重开,能解决到哪就先到哪吧,再神通广大的猴子也有几百年翻不出的五指山呢,先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做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