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苏子说因为一点感情无端跑去殉情,还是瑶铃女的刀法沦落到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拿来用,这些消息都很令人烦躁。
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他们自己拉拉扯扯完后的生生死死好像和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反而还被别人以此为载体传成话本子到处颂扬什么忠勇爱义烈的玩意儿,还把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比为无用功的衬托直接把他们给升华了……如此这般自说自话着继续运转推进着新旧相间的秩序——显然这样的结果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让苏彦忻家破人亡是对的,让苏彦忻陷于不义是对的,让苏彦忻孤零无助是对的,即便被苏彦忻逃掉,因此混迹染缸无法自我坚持陷入混乱,也没有什么不对。
观测星辰之陨落,瑶娘的老路也是可行的。
想到这里,瑶台心里当即涌起一阵反感。
瑶铃女。
他倒是想不到,自从破坏掉第一次好事,这人便不知道怎么个想法竟豁出去脸面,临门一脚亲自去试了,还让苏彦忻迷得上头寻死觅活去为他殉情。
把瑶铃女说的那么好,可去伪存真之下,他又真的能配得上他们期待中的传颂吗?
滑天下之大稽。
而对于苏彦忻,可怜自己做的那么多工夫竟不如一个瑶铃女打击性强吗,对他而言所有雄心壮志的价值理想坚持和无休无止令人发狂激愤的仇恨居然还不如一段居心叵测轻飘飘恋情的结束,简直是在浪费感情。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讨厌和无语的事情了。
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身份的人,被瑶娘逃避不肯正视,被谢家抛弃后追究难容,被叶氏关城闭瓮,却还总是屡屡野蛮鲁莽难驯,每每都和自己反着来。
这下倒好了。
趁着苏彦忻这把势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个人认为,药玉阁楼的名声到此为止并不算太坏,仅被连馆和域主大作声势指责药玉阁楼不仁不义的结局,还并非他的本意——他果然还是讨厌凌云片雪。
瑶台若有所思,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应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张文生开心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也走了过去。
但当二人走到时,杜若安只是看了张文生一眼,脚下顿了顿,就又离开了。
张文生正犹疑间,连云笑道:“也罢,就劳烦张画师再领路走一趟了。”
张文生询问道:“去哪里?”
连云起身应道:“你常去探望的,新搬来的乡邻。”
张文生又问道:“也好,什么时候去呢?得着人先通知一声吧。”
连云点了点头:“未时,画师照常安排就好。”
张文生仅知道事关美人图,却并不知其细节,见他们并不愿多讲,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先将此事应下道:“好吧,那我就先去寄贴。”
“等等!”
连云又突然把他叫住,左右想了想,却改变了主意。
“叨扰那么久,来而不往非礼也,请他们过来。”
张文生正犹豫间,连云笑道:“我在馆中先备下宴席,这边又只有你和他们最熟,为显敬意,还要劳烦画师亲自去请,如何?”
张文生只好点了点头。
而瑶铃女趁着苏彦忻练刀的空隙,得闲悄悄溜去翻找张文生的拜贴,阁楼下属闻其来意,表情有些勉强道:“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它本来就没有。
阁楼下属想了想,为其圆道:“阁楼主人拿走了。”
瑶铃女反问道:“不讲道理,他干嘛来拿这种东西?之前都是要交给我的。”
阁楼下属心里正踯躅,突然听到外有铜环拍打门扉之声,这才又精神抖擞,把瑶铃女按在凳子上坐着,松了口气道:“你还要找什么,随便翻吧,我先去看看是谁。”
阁楼下属前去把层层门闩打开,门扇后是张文生。
这大清早的,阁楼下属抬头看了看他身后,并没有以往气势汹汹来和阁楼主人陪练的队伍:“张先生?”
怎么不是馆徒。
张文生笑道:“你家主人在吗?”
阁楼下属:“在。”
张文生应道:“我此次前来,不为别的,承蒙太太招待,今日连馆特备宴席招待回礼,为太太接风洗尘……我能进去等吗?”
阁楼下属想了想,让身领他进去了。
把他请至花厅后道:“客人稍候,太太还未梳洗装扮,不便见客。”
张文生应道:“不急,不急。”
待瑶铃女出现,交谈之余看到请帖,颇为犹豫地沉默了。
张文生不太确定地询问道:“太太,有哪里不合心意?”
瑶铃女左右为难道:“不是这个说法,既有孝服在身,且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怕惹人非议。”
张文生:“……”
他看着瑶铃女这一身缤纷的颜色,又想了想近段时间自己不停的往这里带人,最后再结合一下面前的人一整套杀夫谋宠的壮举。
张文生:“您认真的吗?”
在这宅中还好自主安排,瑶铃女本不太想去连馆的地盘受人左右,但……
瑶铃女犹豫了一会儿,打开请柬看了一眼,随即笑道:“无妨,既然是礼尚往来,倒也没什么好回避的,我会准时到的。”
张文生松了口气,应道:“太太不用担心烦闷,在场的女眷也有不少的。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位贵宾——他想见见你。”
瑶铃女开开心心,无所谓道:“行啊,你们安排就好了,既然是去别人家做客,我更没什么可要求的,不过——”随即又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我能不能带人去啊?”
张文生讶异道:“你带谁?”
瑶铃女想了想,又烦恼道:“也不能说带人……说带饭?”
张文生:“太太是不是想说陵壮士。”
“对对对。”瑶铃女看了一眼在张文生身后,默然扒在门口露出的那半张白面具,颇为无奈道,“就是他,道夷知我。”
“无妨。”张文生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应道,“太太怎么高兴怎么来,既然专门问起,不过再多加一副碗筷的事情罢了。”
待张文生离去,练完刀便躲躲藏藏的苏彦忻便跳在瑶铃女面前,摊着请柬有些不太高兴道:“贵宾,什么贵宾那么烦人,为什么非要见你,还有完没完了。”
瑶铃女却很愉悦道:“收拾收拾,去吃席。”
苏彦忻:“你怎么那么有胃口!”
瑶铃女:“八仙楼哎!这里口味最好价钱最贵的酒楼,好几天都没有吃了,改善改善生活嘛,怎么能有人拒绝得了这个!”
苏彦忻:“……”
苏彦忻有些不甘心道:“最近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瑶铃女想了想,其形容词略有些贫瘠和客气地回应道:“没有,挺好的。”
苏彦忻:“那你怎么天天想着八仙楼,这么喜欢吃,厨子要是给你下药那可怎么办。”
瑶铃女:“……”
瑶铃女:“?”
苏彦忻看着他满面的疑惑和不解,不禁长舒一口气,随后有些委屈地柔声应道:“也罢,倒也不是所有厨子都害人的。”
瑶铃女正收敛着脸上的疑惑神情,苏彦忻又支棱起来紧跟了一句:“真让人不放心,那要是请你吃饭的人给你下药该怎么办!”
瑶铃女:“对面是连馆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那你还答应!”
“想吃口荤的!”
“啊——”
苏彦忻怔了一下,当即脸红道:“是我大意了,上次你说天太热,顿顿吃肉也太腻,想换点清淡的,而且,而且你一出门就没有了影子,总不在这里……”
瑶铃女:“所以就连着几天顿顿都是凉拌萝卜青菜了是吧!”
苏彦忻:“哪有!一天能见你一面就够常见的了,你要是别天天在外面晃怎么可能回来只吃一顿,更何况也不止有萝卜青菜!”
“真的吗?我不信。”
何正嘉起床后正一边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一边和茯姬并排走着搭话。
何正嘉抱怨完昨晚的拖延工作,紧接着又唉声叹气道:“太难了,专挑那要紧处说什么那就怀疑什么,果然,我和药玉阁楼就是八字不合。”
茯姬:“也不尽然,真不合的话你就不该活着站在这里。”
“……”何正嘉,“姐姐!说话不要太吓人了!我不禁吓的!”
茯姬平静道:“我又没有吓你,真是大惊小怪。”
何正嘉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连身前瑶铃女一边捂着耳朵拔腿狂奔,一边大声喊着:“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都顾不得关注了。
茯姬冷眼看着跟在瑶铃女身后提着刀三步两喘,还硬是往前追的阁楼主人,仍旧对何正嘉说道:“药玉阁楼曾与我潭歌主人互通有无,根本看不出哪里不好来,但自苏掌事一死,前事与其相关事宜皆是作废,真是……猝不及防。”
何正嘉应道:“嗨,管他这些做什么。”
茯姬有些难过道:“你不会懂的,这是我能为仙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回去后,不知道他们还肯不肯让我继续待在她身边。”
何正嘉:“别的事先不去理,自立门户,难道不好吗?”
茯姬叹了口气,好似有些不舍,没再接话。
阁楼主人:“你,你别跑,那么快!”
瑶铃女:“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茯姬忍不住向何正嘉问道:“太吵了,他们来回都跑了多少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阁楼主人提着刀这是要杀她吗?”
何正嘉有些疲惫地吐槽道:“甭理,你看我都习惯了,他们吵架归吵架,却都听不进人说话的。”
茯姬:“刀啊!提着刀啊!”
何正嘉抱怨道:“我当然看见了!可这根本没有一点丁用啊!又不是只劝过他们一两回!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不还是这么着!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