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二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瑶铃女慢腾腾系衣带的动作一顿,奇怪道:“他们怎么不依不饶的,看不惯我还给我发什么请柬,真是一群神经病。”
苏彦忻正蹲坐在屏风旁的台阶上,抄着袖子,背对着瑶铃女生闷气。
瑶铃女见他不理人,那硬要暗戳戳招惹人的恶劣习惯复攀升上来,矮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看,人家想你呢。”
苏彦忻不满道:“有什么好想的,还打发我去和人打架吗?”
瑶铃女想了想,手在抬起时挑捻一抹纱白,直起身对着手心的帷角端详道:“他们为什么指名道姓要找你……”说着,不免笑了一下,“就不怕近乡情怯吗?”
苏彦忻:“啊?什么?”
瑶铃女不知道又想到了些什么,有些不太高兴地丢开帷角,继续去穿他的衣服:“反正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既然他们偏偏要等,那就等着吧。”
苏彦忻没有说话。
瑶铃女耗着时间穿了会儿,又问道:“你怎么又生气,要不然今天我也找个由头,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刮蹭刮蹭你,你再揍他们一顿吧?”
苏彦忻道:“明明是你想打人,干嘛让我被刮蹭,你就硬欺负我。”
瑶铃女冷笑道:“好说,狭路相逢,自甘鄙薄者羞颜退却呢……”
苏彦忻烦躁道:“他们当时求情可是旁征博引,说遗孤即死遗老无辜,当年出卖叶锦实非得已,只是为了稳固局势,解开包围,换取举国安危,更何况这己经是从前的事情了,主谋是前朝亡故之君,不要连翻旧账,更何况他们也于新朝之君有知遇之恩,出兵伐胡时军队粮草也有所资助,新朝既起,他们应得的分土封功尚无定论,岂可轻言报世→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可怜可怜百姓生计→要为了天下百姓着想→不要寒了堂中众位有功之臣的心→绝不能大动干戈斩杀功臣→所以千万不能对这些遗老遗少们诛族灭种赶尽杀绝→不然又要被什么后世耻笑又要破了什么宗法规矩,还要落个什么万世小心眼的鬼名声。”
瑶铃女疑惑道:“这么牵强的理由,他们每处都插一脚搞三头跳啊,也能求成功吗?”
苏彦忻:“成功了。”
瑶铃女:“……”
苏彦忻:“……”
说着,苏彦忻从袖子里掏了一会儿,抽出了一个本本,递给瑶铃女。
瑶铃女把袖筒穿好,亮出手来把它接了过去。
《身为功臣的我反被驱逐了》
瑶铃女:“……”
苏彦忻说道:“于洪波最近攒了一箱话本,说写的很热闹,让我也去看看,我本来不想看,但你又不理我,我就只能常揣几本没事就翻翻看。”
说着,又一本一本掏着道:“你要是感兴趣,还有。”
瑶铃女被动地再一本一本接在手里。
《这世界的阴暗面你无法想象》
《英雄只有一死才能圆满》
《那谁和老吴指定有点背后私情》
《被奴役有益于身心健康》
《虽然党争很无耻,但你在生活中就没有一点错吗,比如说吃肉》
《风流多情公子却专情》
《公主的反抗强权之路》
《风起云涌,苦难跌宕的这一百年》
《让时间再倒退回五百年前的盛世吧》
《致富向来很简单》
《□□大佬的成功自传,观其精明的处事哲学与勤勉奋斗苦干》
《就让馅饼从天上掉吧,天塌不下来》
《皇室和贵族才用得起的十全大补丹,限量供应,火热爆抢,生活的意义,身份的象征,家庭的幸运,人群的焦点,战后开启新生活前沿的标杆》
瑶铃女:“……”
“这最后一张纸是……”
苏彦忻收手看了一眼,又掖回怀里去:“哦,拿错了,这个是连馆卖药的传单。”
瑶铃女随便捡了几本翻了翻,不免有点嫌弃道:“这都什么玩意,名字起那么热闹,怎么里面的内容都那么费脑子,就没有点什么通俗易懂不用动心眼子就能看的狗血爱恨虐恋情深的本子吗?”
“有……”苏彦忻欲言又止,一边把书收回去,一边斟酌道,“但我没带,等回去我再找给你看吧。”
瑶铃女点了点头,衣服穿系整齐妆发收拾完毕,也朝外行道:“走吧,出去看看。”
门一打开,就只见瑶铃女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朝张文生笑道:“张画师,久等了,有何见教?”
张文生一懵,随即又反应过来,应道:“太太,没事就好,我这也是怕馆内毛手毛脚,有什么不周懈怠之处,再引出误会令人不快。”
瑶铃女却慢悠悠道:“哪里的话,这里很清静,要不是人来寻我,我这酒意上头,精神又懒散,差点就要睡着了,张画师,费心了。”
张文生奇怪道:“太太,真的没有什么……”
瑶铃女有些愣怔:“啊?”
张文生连忙又道:“没有就好,你看看,自从有了前车之鉴,我就总是怕出事。”
接着又上前几步,朝苏彦忻拱手作礼:“上次让壮士受委屈了。”
瑶铃女道:“既已当堂致歉,小事而已,何必介怀。”说着,他看了一眼跟在张文生身边的人,“他是谁?”
张文生道:“是这里的馆徒,沈弗青。”
瑶铃女笑道:“原来,你叫沈弗青。”
张文生和瑶台对视一眼,略显紧张道:“此话从何说起?”
瑶铃女故意显得熟捻些道:“咦?你忘记了吗?我们之前见过,只不过当时行色匆匆,未来得及互通名姓,居然还能在这里见面,可真是缘分啊。”
瑶台想了想,迟疑地应了一声:“哦?”
瑶铃女感慨道:“看你神色如此生疏,想必也把我忘记了。哎,当时你被赌馆里的人追杀,还是躲到我的车底才侥幸逃脱,那时我的丈夫还在,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追杀你的人一走,我就要赶你离去,可你要硬磕响头说救命之恩要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来报。”说着,瑶铃女背对着他们暗暗一笑,“举手之劳而已,我没有答应这些,你又说,日后有缘我若有所需求,或我有祸难,你一定来报。但没想到从此你就不见了踪迹,甚至连姓名也没有留下,以至于到今日再见面,你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了……赌鬼的话果然不能信,哎。”
张文生:“……”
有这回事吗!!!!
瑶台下意识去看张文生,张文生只好问道:“太太,他……前些天出了些事故,被解毒后身体还没有好全,时不时的会失神遗忘,若真有其事,您也莫怪,可是既然如此,有什么信物佐证吗?过几天等他反过神来,我好及时告诉他,也防他会赖账。”
瑶铃女抬指拭着眼尾,难过道:“还说呢,他当时赌得衣服都快被扒光了,能有什么信物拿出来敷衍我,我见他衣着暴露有碍观瞻,甚至还倒给他银钱衣物让他体面。我前番遭逢噩运,多少熟人死于非命。你虽然跑了,可我却记得你的样子,今日再见,那可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张文生:“太太!”
瑶铃女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般按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才又道:“算了,我本也没有期待他能打得过那群粗人,装疯卖傻毕竟还能活下来,跑就跑了吧,忘就忘了吧,万般皆是命,迁怒一个傻子也于事无补,只是见到故人,回念前尘,有感而发罢了。”
张文生想了想,这便说道:“太太,带他来竟意外勾起你的伤心事,不是我的本意,你们既然没事,那我就放心了。还是赶快回座入席,休息休息吧。”
瑶铃女还在掩面小声啜泣。
张文生听了一阵,但自己越开口对方哭声更盛,后只好先告辞道:“太太,太太,节哀顺变,我这就先去向馆主回话,不继续招引太太伤心了。”说着,他拉住瑶台的袖腕,慌张地离开了。
瑶铃女见他们走了,便又回头朝室内走去。
这次的理由是妆面失礼不便入席。
小婢女:“……”
张文生拉着瑶台离开后,立即去房中找到沈弗青的记录册子,扒来扒去也没扒到有这件事。
张文生不安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
瑶台连忙安抚道:“何必慌张。”
张文生有些混乱道:“为什么他们没有事,为什么这件事沈弗青没有告诉我,陵太太究竟是陵太太,还是药玉阁楼中人?”
瑶台冷哼一声:“是个人都有秘密,毕生行事也不会全盘托出,这不是很正常吗,我都还没急,你自乱什么阵脚。”
张文生自然没有他经验丰富,不免心惊胆颤:“那,那她若再问起呢?”
瑶台道:“你又不是沈弗青,何必对他过往尽在掌握,尽管说不知便是,这不是很简单吗。”
张文生定了定神,又奇怪道:“可还是有些古怪。”
“确实古怪。”瑶台想了想,“不知道她还向连馆瞒了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