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东宫死一般的静谧,除去夜里的微雨之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太子的寝院更是安静,似乎他已经睡下了。
微雨下至半夜变成了中雨,屋檐水哗哗啦啦地不断往黧黑的地面冲刷。
太子的寝院突然被踹开,江怀身着盔甲,手执长刀站在门口。
夜里太黑了,院子里的亭灯也是忽明忽暗,几乎都看不清江怀的脸。
他让身边的影卫去告诉陈裕,“今夜起事,太子妃受辱,孤忍无可忍。”
影卫随即隐身去了,太子带着府兵,纵马去了虎骑军营。
金陵城中早就宵禁了,此时街上并没有人。一队人马快速在街道上穿梭,马蹄声阵阵,惊醒了不少百姓。
雨水不断地冲刷着,湿润了江怀的脸庞,可他却没去管,任由雨水从他的脸颊不断往下淌。
虎骑军营里得知要起事了,将士都起身穿上盔甲,背上弓弩,配上刀剑,骑上马驹,严阵以待。
待太子进入军营时,几个虎骑将领上前迎接。
太子道:“等孤舅舅出刑部,待他与我们会合,直攻皇宫,取江盛项上人头!”
几个将领道:“是!”
陈裕在水牢里得知江怀准备今日起事,猜到江盛定是按耐不住美色诱惑,召见了玉笙箫。
他们的旗号总算来了。
陈裕再次从头发里拿出了所藏的铁丝,解开了手脚上铐的玄铁锁链,随后直接走到水牢门口。
那衙役见他逃脱锁链,吓得退后了几步,立即去叫人。
陈裕就这样拿着铁丝再次打开了水牢的大门。
与此同时,刑部外突然涌出一大批平阳侯府府兵,直奔刑部水牢而来,他们见人就杀,几乎不留活口。
夜,黑如墨砚,似看不见明日,更看不见未来。血腥之气漫起来了,鲜血染红了地面。
平阳侯府的府兵就是一群疯子,他们把水牢里的重刑犯全部放出来了,那些偏执的、变态的、冷血的的犯人,在得到被放之后,疯狂地笑起来。
因为他们似乎又有了生的机会。
他们拿起死去衙役的佩刀,冲出了刑部,在雨夜里奔跑,冲到了街市,开始拼命地抢劫。
他们需要衣物、金银、快马,最好还有女人。
几百个重刑犯很快就扰乱了金陵,巡逻的禁卫军就这样被缠住了。
陈裕拿着自己的佩刀,往万重山的监牢走去,他一刀劈开了牢门的虎头锁,大步走进牢中,几刀下去,万重山就获得了自由。
他扔给万重上一把钢刀,“老朋友,今夜随我一起出去,咱们给西宋换个皇帝!”
万重山掂量了一下钢刀的重量,“不错,八十斤重的刀,用着刚好衬手。”
两人一前一后领着府兵往外冲,禁军就是皇宫里的狗,闻着味儿自然就来了,百来号人,把陈裕和万重山等人堵在了刑部牢狱门口。
可禁军怎敌得过陈裕精心培养训练的府兵,那些府兵日夜训练,禁军每日巡逻,放了班就去城中吃花酒。
是不敌陈裕悍勇的府兵的。
而陈裕放出来的万重山,在刑部水牢关押这么多年,早就被憋坏了,一出来就奋勇杀敌,他的内力强悍到能震退十几人,几乎无人能近他的身。
陈裕不是没见过天下第一的厉害,如今再一次见,还是觉得震撼。
百来号禁军死了大半,还有一部分受了伤,还有一部分弃刀逃了。
陈裕和万重山二人再无阻拦,出刑部后,翻身上马,往虎骑军营而去。
这该是夏日里最后一场雨了,所以这雨连绵不断,还越下越大。
雷声悄然而至,响彻了天际,闪电也随势而来,几乎亮了整个天空。
此时可见那黑云厚的几乎要压下来一般,让人觉得沉闷得很。
陈裕和万重山的人马很快到了虎骑军营,太子见到陈裕平安出来,悬着心总算放下了。
他走至陈裕身前,“舅舅,一切都听你的。”
陈裕道:“不,你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虎骑与我,都将完全听令于你,太子殿下,你下令吧!”
江怀听此,走上了高台,拔出了身上的佩刀,高声道:“虎骑全军听令!江盛昏庸无道,在前下令厉斩功臣,在后强占孤之发妻,桩桩件件,无君之仁德,无父之慈爱,今夜,咱们攻进皇城,斩下昏君头颅,改朝换代,再创盛世!”
“杀昏君!创盛世!杀昏君!创盛世!”
江怀下了高台,翻身上马,举起手中的佩刀道:“虎骑全军,攻皇城,斩江盛首级者,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封冠军侯!美姬娇妾无数!”
“杀!杀!杀!”
江怀佩刀一落,虎骑便如放出栅栏的野狼,向外狂奔。
剧烈的风不断刮着,吹得金底黑字虎旗在风中飒飒作响,五万虎骑奔跑在金陵各个街道,只是两刻钟,这似乎就已经是虎骑的天下。
密密麻麻的五万人,直奔皇宫,禁军前去阻拦,犹如螳臂当车,无数禁军被踩在铁骑之下,脾脏破裂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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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宫里,玉笙箫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护在自己胸前,她好不容易挣开了江盛的钳制,她绝不会再让江盛近身。
江盛摸了摸脖子,发现有隐隐血迹,显然,这是玉笙箫挠的。
“萧儿,你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么久没尝过你的滋味,力气是越发大了,不错,朕喜欢你这样的!”
“恶心至极!你要敢靠近我,我绝对会杀了你!或者我杀了我自己!”她不信,江盛会连一具冰冷的尸体都不放过。
江盛道:“少拿这个威胁朕,朕这般岁数了什么没见过,你还想活着才不想朕碰你,说吧,心里藏着谁呢,但朕想绝不是朕那个儿子。”
“这与你有何干系?我劝你尽快放了我,你儿子立马就要起兵杀来了!你尽快逃命去吧!”
江盛却毫不在乎,“朕知道他早有反心,他和陈裕两个早就巴不得朕死了,他们起兵需要旗号,朕就在此时给他,不然怎么能把陈家一网打尽,朕又怎么能重获权利?”
玉笙箫听此,才知他们中计了!陈裕和太子都以为他的反心江盛不会知道,谁知这一切江盛都心知肚明,还今夜把她召进了宫来!
玉笙箫后背直冒冷汗,觉得江盛可怕至极。
江盛见她脸色煞白,面上带着温柔地笑,可他双眸却是冰冷地,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可怕得很,“萧儿,别怕,到朕怀里来,朕不会伤害你的,今夜过后,你马上就是朕的萧淑妃了,你可仅次于沈贵妃了,朕会给你无上荣宠,让你玉家都为你感到荣耀!”
荣耀?
她是太子的太子妃,如今成为了他的萧淑妃,她能荣耀得起来了吗?
况且这荣耀她唾弃不已,她根本不稀罕!
江盛如此阴险恶心,做他的宠妃,她恨不得去死。
“别靠近我!我不会做你的萧淑妃,除非你杀了我!”玉笙箫知道今夜可能逃脱不了了,江盛早有防备,与其被他侮辱,还不如就此了却残生。
只是,她好舍不得萧邕,还想在临死之前见他一面。
他们美好的时光那么短,那么短,她好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是没可能了,她活不下去了...
玉笙箫闭上了双眸,手中的簪子插向了自己脖颈,剧烈的疼痛袭来,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她脖颈流出。
她向着身后倒去,任由温热的温泉水漫过自己的身体。
“玉笙箫!你竟用死来抵抗朕!你太天真了,朕让谁生谁就生,朕让谁死谁就死!”
玉笙箫彻底出不了皇宫了,她永远被禁在了皇宫里。
**
江庭萧与章长秋二人早已在皇宫四大门布署了重兵,四大营的弓箭手都已经全部埋伏在宫楼,只要虎骑一到,立即放箭,死伤不计,力求除去叛军。
江庭萧站在暴雨里,雨水顺着他青铜帽不断往下滑落,他面色阴沉,双眸直视着前方,借着闪电的光,似乎看到了在街道上快速穿梭的虎骑。
章长秋站在他身旁道:“疯狗来了。”
江庭萧道:“那就关门打狗,投降者饶其不死。”
章长秋道:“自然,只是官家值得咱们拥护吗?下官刚刚听说,太子妃在云宫自尽了,官家正叫御医救治,说是救不活,就罢黜官位,滚回老家。”
江庭萧眉心微蹙,显然觉得江盛这么做,也令他感觉到不适。
章长秋继续道:“下官还听说,官家打算封太子妃为萧淑妃,全然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江庭萧道:“萧淑妃?在前朝,这个封号可不是什么好封号。”
“是啊,前朝的萧淑妃,可是被皇帝赐死的,连着萧家都无一幸免。”
江庭萧虽然与章长秋说着话,可是目光仍旧直视着前方,他到:“疯狗到门口了。”
章长秋命门口的将士假意得知虎骑逼宫,那将士识相的高声道:“虎骑!是虎骑来了!太子和平阳侯谋反了!禁军,戒备!放箭!”
那将士的话音一落,宫墙上的禁军就开始放箭,可在虎骑眼中,他们是没有防备的,于是禁军弓箭手人数极少,根本不敌骁勇善战的虎骑。
虎骑很快就拿着巨大的圆木撞开了宫门,马蹄声不断在宫道上响起。
虎骑统共就五万,皇宫有四门,不出意外,陈裕吩咐一万将士各攻一门,剩下一万,他与太子统领。
万重山有三万虎翼骑兵,早就侯在金陵城外,他们定是兵分两路,万重山去城外领兵进城作为援军,陈裕和太子打先锋,两方配合。
江庭萧眸色越来越沉,看着不断涌进宫门的虎骑,惋惜道:“可惜这些能马踏雪原的虎狼之兵了。”
章长秋道:“对陈裕来说,也不算可惜。”
这是他早就谋算好的,用来逼宫夺位的利刃。
江庭萧道:“万重山你可想到了法子对付?”
章长秋道:“有人告诉下官,万重山今夜是佯装与陈裕起事,实则会令虎翼杀虎骑,护卫皇城。”
“什么?”江庭萧面上满是意外。
章长秋道:“万重山无非就是想出来得个自由,而今夜他若立了功,官家绝不会再杀他。”
江庭萧道:“他手里可有兵,日前更是谋反过,父皇纵然不会现在杀他,可早晚也会要了他的命,他做这事有何意义?”
还不如带兵跑了,回他的老家,反正朝廷没几个人能拿得下他。
章长秋道:“这下官就不知了,金陵的风云多变,这背后有几个贵主在斗法,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