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过去,江盛谁也没见,处置江睿、龚宰辅的旨意也没下来。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江盛不想杀江睿和龚宰辅。
江盛不急,江寂也没急,因为此事不管拖多久,总归要有一个结果。就在七日后的朝上,江盛并没有出现,但旨意下来了,褫夺江睿睿王封号,贬为庶民,逐出族谱,五日后处斩。其王妃岑云舟,亦逐出皇家宗祠,贬为庶民,婚嫁自由。
龚宰辅身犯其四罪,交由三法司,三司会审,查清四罪细节,再行处决。
膝下两子,暂免职。家眷,暂禁足府内,不得外出。
贤贵妃也受到连累,教子不严,褫夺贵妃位份,更被褫夺凤印。
协领六宫之权,又交由沈贵妃手中。
更令人震惊的,又在意料之中的,同日,丽嫔复了宠,又晋升为丽妃。
江睿被判处死刑,被铁链铐在主卧的岑云舟才总算得到自由。给她解开铁链的是她身边的亲近侍婢霜露。
被关在主卧这些日子,岑云舟恍若隔世。
她问道:“他犯了何罪被判处死刑?”
霜露道:“金陵深秋时疫,是王爷派人散播的。王爷还在沿海一带制盐,苛扣工人月例,事情闹得很大,官家很生气。”
岑云舟站起身子,面上没有丝毫心疼,“他是活该。”
霜露道:“王妃,不,姑娘,您曾那样喜欢王爷,王爷如今要被砍头了,姑娘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他那一巴掌把我彻底打醒了,我对他的爱存在幻想,我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仁爱济民的君子,谁知他是个轻狂傲慢、刚愎自用,把发妻当作泄愤工具的变态。”
岑云舟去收拾桌子上的那些书本,“《氓》我读了千万遍,里面女子的经历我曾深思了无数次,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要女子不可说也,这辈子就只能一直苦到头。
爱要干脆利落,拿得起放得下,他既然不好,我为何还要难舍难分的爱他,给自己找苦头吃。”
霜露道:“姑娘说的是。如今姑娘婚嫁自由,凡事往前走,往前看,谁知以后会是什么样呢。王府马上要查封了,奴婢快些收拾,咱们回岑府去,夫人还在等着姑娘呢。”
岑云舟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她将自己带来的那些书本、衣物、首饰,全部装好,放进箱子里。
岑云舟带着它们回了岑府。
这桩婚事,她就当一场噩梦,明早起来,她会忘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开始。
马车到岑府时,魏氏正站在岑府门口等她,岑烽并没有出来,显然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今回府,岑烽是不乐意的。
岑云舟上前给魏氏行礼,“母亲。”
魏氏将她抱在怀里,“乖孩子,你受苦了。”
岑云舟眼眶红了红,“母亲,我不苦。”
“进府吧,你的房间已经给你打扫好了,你先把你的东西都好好收拾一下。”
“嗯,好。”
岑府的小厮立马来给岑云舟搬箱子,把她用的寻常之物都搬进了她的房中。
岑云舟走进了房间,再回来,心里乃至身体都是舒适的、放松的,因为这是她自己家,再也不必在睿王府那般拘谨、还要担惊受怕惹江睿生气。
霜露把她用的衣物、首饰拿了出来,放进柜子里,梳妆盒中。
岑云舟则走近了窗牖边的画缸前,她拿起一幅画轴,打开来看,那是一幅将军出行图。
画上的人,是她哥哥,岑荀。
她画这幅画时,只有十岁,岑荀那年十六岁,刚刚中了秀才。
岑荀非她亲生哥哥,而是她母亲魏氏去上香的路上,在路边捡来的孩子。魏氏将他收为义子,取名岑荀,字路之。
岑荀自小聪颖,十九岁中举,后入了军营,早已文武双全。
如今在贪狼军中,任左军将军。
年少时,岑荀就很宠爱她,他脾气好,可她幼时却是个小顽童。
她喜爱树上的鸟儿,十二岁的岑荀就爬树上给她捉鸟,可他不慎摔下来,断了右腿,在榻上躺了足足四月才好。
她十三岁那年,喜欢木雕,岑荀就自己去学,弄了满手的伤,最终还是学会了,雕了一只喜鹊给她。
她想要什么,岑荀都能给她。
这样的喜爱,让岑云舟在十四岁那年喜欢上了岑荀,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当时哪知道那就是喜欢。
那年岑荀刚刚弱冠,在军中立了功,给岑云舟带回来了心心念念的叫花鸡,当时岑云舟就偷偷亲了岑荀一口,唤了一声阿荀。
岑荀愣在了原处,原本一直如死水的眸子,顿时波涛汹涌起来。
而就是这一吻,被魏氏和岑烽瞧见了。
两人当时勃然大怒,狠狠斥责了岑荀、岑云舟,甚至魏氏和岑烽还打了岑荀的板子,二人更令岑荀日后都不得再踏足岑云舟的院子。
岑云舟那时道:“父亲、母亲,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是喜欢...不...不是,不是那样喜欢哥哥,我是...我是...”
到底是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是兄妹之间的喜欢,岑云舟当时并没有搞清楚,到后来及笄,她半年没见过岑荀,思念岑荀,才恍然大悟过来,那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然而她对岑荀是不是真的动心,她十四岁时不明白,魏氏和岑烽却是一眼看穿。
两人的感情瞒不过长辈,可他们之间却永远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岑云舟因为此事难过了很久,甚至还大病了一场,然而岑荀也没有出现看望她。
直到她大婚那日,岑荀才回府了。
她掀开盖头,看了岑荀一眼,见他眼中满满的伤痛,她更如一个胆小鬼一般,放下盖头,再也不敢去看他一眼。
她不能喜欢自己的哥哥,礼教世俗中,这是悖德,根本为世人所不容。他们两人之间的情爱,只会让两人都万劫不复。
她还记得她遇见睿王那一日,他与岑荀一样,左眼角都有一颗小红痣,岑云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睿王,与魏氏说她喜欢睿王殿下,直到那时,魏氏才算真正松口气。
岑云舟把画轴收好,放回画缸里,回想起过往,岑云舟心里仍旧疼得厉害。
她刚刚想再拿一副来看,身后便响起一道男声,“圆圆。”
岑云舟听见熟悉又许久都没听到过的声音,身子一凝,转过身去看。
岑荀站在门口,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