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陈裕带着身后的一万虎骑来到了建安门。
此时宫门已经大开,宫门口死尸遍地,雨水的清冷味道里,都是血腥之气。
陈裕和太子的铁骑踩着地上的死尸入了城门,一时间虎骑势不可挡,一路猛进,禁军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整个皇宫一时之间陷入战火之中,兵器交戈之声不断传来。
喊杀声、痛喊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暴雨未眠夜,铁血杀人心。
皇宫原本是巍峨繁华之地,如今却被血气、杀气萦绕,且久久不散。
陈裕知道,他此生的荣辱都在今晚,要么功成,太子登基,陈家无上荣耀。要么事败,他死无全尸,陈家也倍受牵连,无一活口。
他此生从未败过,希望这最后一次,他也不会败。
幽深的宫道漆黑看不到尽头,黧黑的地面上鲜血汇流成了河流,血水里浸泡着残肢断骸,血腥可怖。
然而太子无惧,陈裕无惧,虎骑更不惧。
他们行到建安门宫道最深处,只要穿过了这条宫道,前方就是金銮殿。
殿中,就是人人向往的那张五爪金龙龙椅。
拥有着无上权利,可以断绝任何人的生死。
可就在此时,左右方的城楼上,突然涌起无数弓箭手,他们身挨着身,肩挨着肩,几乎站满了整个城楼。
暴雨声中一道浑厚之声随之响起,“放箭!杀无赦!”
话音落下,成千上万支箭羽如密集的雨点从城楼极速射下,朝虎骑而去。
陈裕见此,高喝道:“有埋伏!护太子殿下!”
虎骑装备齐全,拿盾牌直接形成了防护墙,那盾牌是用玄铁制成,坚不可摧,此刻俨然形成了铜墙铁壁。
箭羽根本射不穿盾牌,但铜墙铁壁之下也会有疏漏,虎骑也有伤亡。
太子被护得极为严实,盾牌足足挡了两层。
箭羽还在不断往下射来,整个宫道内,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
虎骑只有等城楼上埋伏的弓箭手箭羽耗干净才能反抗,城楼上的章长秋知道此法重创不了虎骑,于是下令收去了箭羽,转而叫人去把建安门关上,从外面用玄铁锁链扣死。
陈裕既然进来了,就绝不能让他再出去。
朱红大门被关上的沉闷、沉重之声传来,太子听此,道:“舅舅,门关上了,怎么办,咱们出不去了!”
陈裕道:“别慌,万重山还在外面,金陵无人能杀得了他,只要他带兵来援,建安门自然会打开。”
虎骑收了盾,正想继续往前走,谁知前方的宫道大门也被关上了,他们被困在了这宫道里。
城楼之上的弓箭手,开始往下砸酒坛。
上千坛白酒,砸在了虎骑的铁盾上,随之而来的,无数支点燃的火箭,向虎骑而去。
大火,如爆炸绚烂的烟花,轰的一声,突然炸开。
宫道里烧起来了,像吞天的巨蟒,无人能挡。
暴雨如瀑,也根本熄灭不了大火。
虎骑的军阵一下就乱了,马驹受惊,受炙热的火焰所袭,开始疯狂地在原地打转、嘶鸣,甚至开始在宫道里乱跑。
整个宫道,乱成一团。
好些虎骑骑兵被马驹踩踏,重伤而亡。
大火烧着,暴雨下着,黑烟不断往上窜,宫道里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喊声。
虎骑死伤了大半,章长秋希望,陈裕也被活生生烧死,此战能不战而胜最好。
大火逐渐开始变小,最后熄灭。
宫道里,马驹已经全部丧生,烧得四肢焦黑。
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被烧焦的烂肉味道。
陈裕的盔甲也被烧成了炭黑色,头发更是被烧得精光,右半张脸也被烧得焦烂,连着右眼也已经瞎了,此刻烧焦的皮肉正不断往外渗血。
冰冷的雨水浸入他的皮肉里,陈裕痛不欲生,即便咬牙都不能忍住,他低吼出了声。
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张脸都被烧烂了,看着血淋淋的极为恐怖。幸得两只眼睛还是好的,还能看得见。
太子虽练过武,但从小也是被宠着长大的,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被烧、被毁面容的疼痛、痛苦,让他根本无法承受,他无声地哭泣、发泄,像一只快疯的兽。
此刻,他即便面容毁去了,都能看清他脸上强烈的恨意。
都是章长秋下的令,都是章长秋害的。
他要杀了他。
更要灭了四大营。
一个兵、一条狗都不会放过。
太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随即通往金銮殿的朱红大门被打开,太子首先冲了出去。
陈裕见此,拉住了他,“别冲动,等援军。”
“舅舅!你别傻了!要有援军早就到了!万重山动作没那么慢,你别太相信他,他定是叛变了!”
陈裕听此,也觉得不对,他们进宫这么久了,竟还不见万重山的动静,他定是叛了,或者带兵跑了。
“那也别冲动,你不是章长秋的对手,放心,攻四大门的虎骑不好对付,咱们等援军。”
他话音刚落,只听马蹄之声此起彼伏,援军到了。
虎骑到了。
章长秋和江庭萧小看了虎骑,只在太子及陈裕进宫的建安门设立了重兵埋伏,其余虽有兵,但不多。
四大营的兵虽比禁军强一些,但和虎骑比起来还要差些。
援军来了,虎骑和章长秋及四大营的人在宫门口杀成一团。
杀声震耳欲聋。
太子见援军到了,再无忌惮,心中的仇恨更是涌起,见四大营的人就砍,更直奔章长秋而去。
他的这张脸,是章长秋毁的。
他非杀了他不可,此仇不报,他不姓江。
章长秋也看到了太子,在漆黑的雨夜里,他那身银色的盔甲格外醒目。他不惧太子,于他来说,太子根本算不上他的对手。
太子见到他,面目狰狞,配着他那张完全被烧毁的脸,看着恶心又恐怖。
他整张脸已经扭曲,他可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如今毁了面容,日后还如何御下,如何面见朝臣,如何统领这四海九州?
“章长秋!你拿命来!”
太子提着佩剑冲了上去,章长秋能当上四大营的统帅,可不是靠着关系上来的,他年少时家穷,读不起书,可他又爱学,又爱打拳。
家里兄弟姊妹又有七个,父母供不了他读书习武的。
他老家那儿的山上有个灵妙寺,寺庙里的和尚,又会读书,又会打拳。
于是章长秋就背着家里偷偷出了家。他师父怀善,是得道高僧,说他尘缘未了,于是准他带发修行。
他在灵妙寺当了二十年的和尚,怀善让他下山去考功名,当年章长秋一举拿下武状元,可迷倒了金陵不少女子。
他这一路走来,从小小的四大营中的一个伙夫长,成为四大营的统帅,可是吃了不少苦。
他没家世,没背景,当年本该他的百夫长都被人顶替,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可太子不是,太子出身优渥,没吃过苦,纵然会武艺,可哪是身经百战,常年勤恳练武的章长秋的对手。
太子手中的长剑,直逼章长秋脖颈,章长秋手中的弯月虎头刀轻轻一挡,太子就无法再逼进一步。
章长秋用力推还回去,太子直接踉跄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章长秋天生神力,双手能举鼎,太子这点力气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章长秋见他那个孬样儿,忍不住大声的嘲笑起来,“哈哈哈哈,就你这模样还当太子呢,本将看你,还是自己退位让贤的好!”
太子见自己出糗,更是气愤,手执长剑又向章长秋冲了过去。
章长秋手中的弯月虎头刀再次一挥,直接把太子手中的长剑,挥成了两半。
太子面上惊讶,没想到章长秋的力气这么大。
就在太子愣神之际,章长秋直接一脚踹在了太子心口,太子如轻盈的雨燕一般,飞了出去,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太子吐出了一口鲜血,痛得平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身。章长秋正想叫人把他绑了,陈裕却在此时赶来,一把扶起了太子。
他把太子交给楼昀,让他带太子走。
楼昀道:“义父,出不去了,四个宫门全被关了,万重山也带兵进了宫,正与虎骑对抗。”
“他果然叛变了!他跟着江盛能有什么好?江盛日后照样杀他!”
楼昀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能杀出去!”
趁着虎骑与四大营对抗,趁着万重山还没有包围过来,现在杀出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章长秋见陈裕带着太子要跑,拿着弯月虎头大刀就冲了上去。
陈裕丝毫不惧章长秋,提着长刀也迎了上去。
闪电在此时突然抽来,明晃晃的光,能清晰看见两人此刻严肃冰冷的脸。
两把刀激烈碰撞,刺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蹙眉,章长秋被陈裕猛烈浑厚的内力给震退。
章长秋面上震惊无比,陈裕这些年竟偷偷练功练到了如此地步。估计他仅仅次于万重山、解灵玉之下。
陈裕见他如此惊讶,飞身过去,双手握刀,劈向章长秋的头颅。
章长秋拿刀来挡,却直接被霸道的内力压得双膝跪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身,嘴里还吐出了一口鲜血。
江庭萧此时的佩刀向陈裕面门飞了过来,陈裕只能飞身避开,章长秋才得以脱困。
章长秋捂着心口从地上站起来,骂道:“奶奶个熊的,这么厉害,疼死俺了!”
江庭萧把章长秋护在身后,与陈裕道:“平阳侯,别反抗了,万重山立马就到了!”
陈裕当然知道万重山快来了。
他被万重山给骗了,以至于他起事章长秋和江庭萧都提前做好埋伏,请君入瓮,又瓮中捉鳖。
他今夜是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太子也做不了皇帝了。
陈家,也会因他的起事而受到牵连。
然而他并不后悔,他起兵反抗尚且还能搏一搏,不然只能任人宰割。若是任人宰割了,就不是他陈裕了。
陈裕眸光落在江庭萧身上,眸中泛着强烈的杀意,不出意外太子会被废,下一任太子就会是江庭萧。
他不甘心。
既然他的侄儿做不了皇帝,那他也不能做!
陈裕提着刀向着江庭萧砍来,江庭萧知道自己并不是陈裕的对手,于是招招退让,拖延时间,等万重山来。
陈裕怎会不知他心里的想法,手上的刀越发快,越发猛,直到一刀刺穿了江庭萧的胸膛。
“王爷!”万重山见此,飞奔过去,手上的刀向着陈裕头颅挥去。
陈裕只能抽刀避开,江庭萧脱力地躺在了地上,胸口正中间不断往外涌血。
章长秋立马给他捂住,“王爷,撑住,一定要撑住,您别死了,马上就立大功做太子了!”
江庭萧疼得俊眉深深拧起,面上毫无血色,嘴唇都开始煞白。
陈裕见江庭萧还没死透,又立即向江庭萧和章长秋两人攻来。章长秋起身厉喝,“操!我今夜与你拼了!”
章长秋知道自己不是陈裕的对手,于是对着陈裕一阵乱挥乱砍。
正当章长秋要落败之时,
四大宫门口传来马蹄阵阵,重甲霍霍之声。
上万匹马驹疾速奔来。
暴雨横行,万重山一身囚衣骑于烈马之上,穿过雨幕,犹如救世之星,极奔而来。
“章统帅,吾来助你!”
万重山执刀飞身直逼陈裕,身上浑厚强劲的内力带起了雨珠,那雨珠似也被带上了内力,竟幻化成了一根根尖锥似的长针,向陈裕刺去。
陈裕知道万重山功力非凡,不敢小觑,于是避开了他手中的长刀,飞身到了太子身边。
他不想与万重山交手,今夜拼一拼,或许还能杀出去,至少有一条活路。
章长秋见万重山总算来了,立马去扶地上重伤的江庭萧,“这就交给你了,萧王不行了!”
万重山见此,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双眸通红,怒声与陈裕道:“是你干的?”
陈裕不惧反笑,“是我,他不死,就会是太子,怀儿即将没有的东西,他也不能有!”
万重山道:“你简直找死!伤萧王者,便是与我万重山势不两立!”
陈裕冷声嘲讽道:“啧啧啧,不愧是当年怒发冲冠为红颜起兵反叛又被困十五年刑部水牢的万重山!啧啧啧,瞧瞧,连她给别人生的儿子都这么爱屋及乌!”
万重山道:“与你无关!你打伤了他,就该死!”
陈裕道:“我该死?你才该死!敢骗我!敢叛我!
若不是你,今夜我便功成,江盛也已死了,怀儿已是皇帝,我陈家更是千秋万载的荣耀!我绝非此时下场!
我陈裕此生从无败绩,都是因为你,万重山!我竟然栽在你手里!”
万重山不想与他多说,正想与他动手时,一把尖锐亮眼的银剑刺穿了陈裕的腹部。
银剑从腰际进入,下腹刺出。
陈裕眸中惊讶万分,转身去看那人,完全不敢相信。
楼昀道:“义父,您该去了!”
陈裕怒道:“你!你...你竟也....背叛我...”
楼昀面若寒霜,没出一声,双眸也更是冰冷得很,似乎没有一丝情绪。
他拔出了银剑,转而又从陈裕脊背刺入,陈裕胸膛刹那被刺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楼昀怕他还有力气反抗,又刺了两剑进去,陈裕疼得身子不断颤抖,完全没有力气反抗。
他不断吐血,吐得满身都是,最后直接软在地上,没了气息。
他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也没留下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