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自古以来皇家的人薄情薄性,与皇家的人来往不会有好下场,可是她愿意再赌一次,她相信江寂是那个例外。
“祖母,江寂他不会的,他不会为了权利而抛弃我。他本就是闲王,对仕途、权利没有那么大的向往,所以他不会为了权利而杀掉我。”
元氏道:“你真是被他迷糊涂了。萧王如今已能下榻,待身体恢复之时,官家势必封他为太子,因为他平叛有功,可官家不喜欢他,心里中意的是越王殿下。
萧王手里有兵,若哪一日官家要废他,他怎能心甘。
而裕昌王与越王交好,若当年沈贵妃不收养他,他如今只怕只是户部尚书府上的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小厮,沈贵妃于他有恩,他的亲生儿子有性命之危,他怎会不出手相帮。
身处皇家,不是他想或者不想,既得了富贵,就逃不了权术之争。谁不想富贵满身却又逍遥自在,可世间没有这么好的事。
我一直觉得你拎得清,凡事也看得清楚,可怎么到裕昌王的事上你就脑子昏聩了。我一直教导你,婚姻大事、感情一事都要以大理寺卿府为先,倘若有一日萧王和越王争斗起来,越王要输了,越王和裕昌王是必死无疑的。
你以为你活得了?你以为大理寺卿府不会受牵连?你父亲纵然对你不好,可这些年他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苦心经营多年,你忍心看她因你这点小情小爱而摘了官帽,甚至处斩吗?
我亲自教导你,萧王若登基为帝,他又会放过我吗?”
宋婉垂下了眼帘,前路未明,她确实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她也不想因为她自己的情爱而害了大理寺卿府。
元氏问道:“你与他相处多久了?”
宋婉贝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半年有余。”
“混账!”元氏气得砸了手边的茶杯,那青瓷的茶杯一下撞击在地上面,嘭地一下碎裂。
宋婉知道瞒着元氏与江寂私下相处,是犯了深闺女子的大忌,尤其她选的人还不对,更是犯了元氏的忌讳。
元氏最不想的,就是她与皇家的人往来。
宋婉道:“孙女知错。”
元氏道:“云卿,拿家法来!平日里看着乖顺,私下里却是一身反骨,今日不让你吃着痛,你绝对不会改!”
云卿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竹鞭出现,走至了宋婉身前。
元氏道:“手伸出来!云卿,打她三十家法!”
“老夫人,三十是不是太重了?”这三十竹鞭要打下去,宋婉可能一个月都不能正常拿东西。
“打!她敢做出这样的事,怎么打她不得!”
宋婉伸出了双手,她本就是被娇养的女子,这些日子江寂每日一碗补汤供着,时兴的瓜果更是不断,酷暑的天气里更都是躲在深闺绣花织布,没见过风暴、更没晒过烈日,整个人都是粉粉嫩嫩的,像一朵初绽的桃花。
她伸出的双手,手心更是嫩得出水,只怕那竹鞭轻轻碰两下就要破皮。
云卿拿着竹鞭打了下去,宋婉疼得闭紧了双眸,更拧紧了眉目。
那竹鞭不停地打下来,宋婉疼得钻心,双眸忍不住落下了泪水。她的手心破了皮,开始血肉模糊,鲜红的血不断从宋婉手心往下淌。
等三十竹鞭打完,宋婉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身前的地板上已经有一大滩血迹。
她收回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垂着脑袋,听元氏讲。
“你和裕昌王立即断了,你住到城中的梨花别院去,三个月后再回来。”
宋婉知道梨花别院,那是元氏买给自己的避暑山庄,那处冬暖夏凉,景色极好,就是位置偏僻,人烟稀少。
况且那里有护卫看守,她要住进去,等同于关她小黑屋。
元氏这是彻底让她与江寂断绝往来,也更让江寂找不到她。
她抬眸看向元氏,“祖母,我...我可不可以...”
她不去两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元氏就斩钉截铁道:“不可以!”
宋婉知道了,元氏是铁了心要她和江寂断。
宋婉道:“孙女...孙女这就收拾东西去...去梨花别院。”
她起身在元氏身前行了个礼,转身出了房间。
她的双手火辣辣地疼,疼得她眉头都无法舒展。她回到卧房,喜儿见她满手是血,心疼道:“姑娘怎么了?是老夫人罚您了?”
宋婉坐在轩窗边,摊开了血淋淋的双手,“去拿药来给我抹上吧,再收拾东西去梨花别院。”
“去那儿做什么?”
宋婉道:“别问了,先去拿药。”
喜儿拿来了白酒,先给宋婉清理了手上的血迹。宋婉疼得眼泪水直往外冒,双手剧痛,她闭紧了牙关忍着。
直到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抹上药膏之后,宋婉才觉得好受了些。喜儿给她缠上了纱布,宋婉的手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什么都拿不了。
喜儿收拾好宋婉的衣物以及日常用品,更拿上了秋衣和冬衣。
要在梨山别院待三个月,估摸着已经入冬了。宋婉身子单薄,若是没有狐裘,估摸着要冻坏身子。
小厮把收拾好的东西搬上了马车,云卿送宋婉和喜儿到了门口。她出声道:“老夫人这回是生了您的大气,您回来的时候再给老夫人认个错,老夫人是疼大姑娘的,只要您不再和裕昌王往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宋婉对她笑了笑,却没应声,转身上了马车。
云卿知道宋婉性子其实是倔的,她心里不想和裕昌王断,但老夫人硬要如此,她无所依,只能顺着元氏的心态走。
马车行驶起来,半个时辰后总算到了梨山别院。
宋婉被喜儿扶着下了马车,进了院中。
这会儿已经过了梨花盛开的季节,但树上的梨却结得甚好。一个个果实硕大饱满,坠在枝头,金黄如杏,看着极有食欲。
这梨定甘甜可口。
别院不是几进院落的样式,而是亭台楼榭,长廊蜿蜒,依山傍水。宋婉走在长廊上,两旁湖水清澈,粉荷绽放,美不胜收。
一路到了卧房,房中宽敞明亮,雅致幽静,微风徐徐,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荷花清香。
喜儿拿着包袱给宋婉铺床收拾,“奴婢看王爷的性子其实霸道得很,看上的人或者东西,都是要想方设法得到手的,之前姑娘那般拒他,甚至冷脸待他,王爷都没放弃,如今姑娘和他在一处了,他肯定更不会放手了。”
宋婉坐在椅子上,“我知道他的性子,要我现在和他说断了,他能直接把我掳到裕昌王府去,把我关一辈子。”
喜儿道:“可是该怎么办,老夫人不同意您和王爷在一处,今天还对您动了家法。”
宋婉摇头,“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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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寂一身大红色官服坐在牡丹苑内,引得苑中无数妓子垂涎不已。他手中拿着一壶桃花醉,饮了一半,却不见他丝毫醉意。
虞娘正在台上跳着美艳的舞蹈,紫纱遮面,风情万种。她就只露了一双勾魂夺魄的眸子,就已经让人觉得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腰肢那般细软,轻轻一扭,台下的男人就不断吞咽口水,燥火难耐。
谁都知道裕昌王江寂是虞娘的常客,甚至包过虞娘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最近裕昌王都没有来牡丹苑,众人都以为裕昌王收心了,谁知刚任了官职,破了大案,又来找虞娘了。
虞娘舞毕,又是看谁家银子丰满的时候。
江寂抬手道:“一千两。”
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裕昌王出手竟如此阔绰,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两千两。”
江寂身后的一商贾出了声。
“五千两。”江寂拿着酒杯,一口饮尽。
他身后的商贾听此,心里虽不服气,但却也只能闭嘴,两千两已是他的上限。
角落里一男子出声了,“七千两。”
江寂道:“八千两。”
台上的虞娘面上忍不住带起浅笑,她最喜欢的,就是主子一副对她势在必得的样子。虽然是假的,但她也很喜欢。
“一万两!”
一男子在门口出声道。
众人向门口望去,只见一蓝色锦袍的男子向堂内走来。身高八尺,身姿矫健,腰间配一把弯月银匕,脚踩一双蛇皮黑靴,手执黑色马鞭,生得俊朗非凡,五官立体。
赫然是虞娘所说的霍无心。
他单名一个殇字,这字不怎么好,但霍侯就是给他取了这个字。
他至堂中央,看向江寂,挑衅道:“一万两,王爷还要再出吗?”
江寂道:“小王财力欠佳,兄台请。”
霍无心拿出一张银票给了老鸨,老鸨笑呵呵地揣着银子去将虞娘扶了下来,交到了霍无心手里。
霍无心不屑地看了江寂一眼,牵着虞娘的手上了二楼,入了虞娘的香闺。
江寂继续在堂内吃酒,凌刀从堂外进来,至江寂身边低声道:“今日一大早,霍侯府中的下人已经在开始打扫府中上下,属下刚才叫人去打探了一番,霍侯已经到了雁门关,顶多五日,必到金陵。”
江寂道:“霍无心这样大的阵仗,不就是为他老爹造势?他能要得起金陵最美的女人,他父亲就能做朝中最有权利的权臣。”
凌刀道:“听说霍侯把家眷也一应带回来了。”
江寂握着酒杯的手一紧,眸底泛上冷意,他沉声道:“回来了更好,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起身离开了牡丹苑,众人都好奇让裕昌王输的男子是谁。有人出声道:“那是霍侯的世子,霍殇。”
“是他?难不成霍侯要回来了?”
“定是。”
“他这么大的架势,想必霍侯这次回来定得官家重用。”
“这金陵的权臣又要变咯。”
江寂回到裕昌王府,卧房外的水车已经架好了,就是水池还没挖好,引流的沟渠也没弄好。
但他要的狐毛、貂毛,还有韶华月光缎,解灵玉已经准备好了。
江寂道:“不错,动作挺快。”
解灵玉道:“她的身子这般弱?要你这么养着?”
江寂道:“你不是见过?瘦瘦的,冬日里要没有锦帽貂裘,她怎么过?”
“真的好事将近了?”解灵玉不甘心。
“快了吧,最多也就明年冬日。”明年宋婉也就十七了,正是出嫁的年岁。他也等不及让她在宋府养到十八再把她娶到手。
解灵玉道:“要我抢婚,当如何?”
江寂道:“她已心属于本王,你看着办吧。”
解灵玉身子依靠在椅背上,“我早就看出她心里有你,只是她实在像我阿姐,我说好了要娶我阿姐的。可是,我若抢了她,让她强行与我在一处,她未必快乐。桌上的这些东西,就当我解某人随份子了。”
江寂点头赞道:“月修竹确乃神医,短短时日就没那么疯了。”
解灵玉道:“你要敢对她不好,我就拧断你的脖子,把你的头拿去喂狗。”
“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人是本王极不要脸才追到手的,娶进府了,自然百般宠爱。”
解灵玉冷着脸道:“你小子比我有福气。”
他这辈子,八成是要一个人过了。
江寂道:“那是当然。”
解灵玉见不惯他那副洋洋得意又幸福至极的嘴脸,飞身就离开了书房。
江寂去了卧房外监工,一直守到了日落时分。凌刀提着食盒快步回来,与他道:“宋姑娘不在府内,喜儿也不在。”
江寂道:“婉婉去哪儿了?”
她若要出门,应该会与他讲的。经过昨夜,宋婉不敢不给他报备。
凌刀摇头,“问了府里的开门小厮以及车夫,都不知宋姑娘去哪儿了,只说是被元老夫人送出了府。宋姑娘还收拾了很多行礼,估计没几个月回不来。”
“几个月?”江寂觉得不对,元氏不会让宋婉与喜儿两个小丫头出几个月的远门,定是出了什么事。
凌刀点头道:“是啊,那看门小厮说宋姑娘好像还受了伤,双手都包着纱布,瞧着脸色也白白的,不好看。”
“她受伤了?”这是谁活腻歪了,敢动他的心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