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高官显贵府内,多多少少都有人染上时疫,唯独睿王府却是一个也无。
江睿坐在书房里,煮着酽茶,对面坐的人,是龚宰辅。
他把煮好的酽茶双手递给他,“没想到白崇之的徒弟,没多大点岁数,竟然这么快就研究出了对抗时疫的方子,本王还以为,金陵的人都会染上。”
龚宰辅道:“朝廷这次对抗时疫足足花了近二十万两银子,搭建药棚、煮粥食,这些都要花钱。”
“银子是咱们赚的,这几年风调雨顺,沈策一贯的哭穷而已,要勒紧裤腰带,还是能拿出钱来。”
龚宰辅道:“只是可惜了,裕昌王命硬,竟然没死。咱们给他染上的时疫,可是姑苏等地,如今最为厉害的一种。”
江睿的封地就在姑苏,当年他去往封地之时,姑苏就爆发了时疫。
今年,这疫病又开始在姑苏等地流行,然而染过的人就如风寒,没染过的,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事儿江睿瞒着,没报朝廷。在姑苏等地,这时疫也泛滥不起来了。现下,这疫病刚刚过去。
江睿冷哼一声,“李崇喜无用,连江寂都不是对手,还是什么无影刀的传人,我看他那刀,就是唬人的,他的刀还没有江寂的刀快。”
江睿吃了口酽茶,双眸微眯,继续道:“白花银子收买他,如今只落了个校尉的军职,手下两百号来兵,顶个屁用。”
“睿儿,你别急。咱们有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怕手下没有良将兵马?”
江睿笑道:“是啊,那些药材已经敲了朝廷一笔,如今本王手里还有盐令,贩盐比烟雨楼赚钱还要快。”
龚宰辅道:“你自小聪明,也知乖巧听话,你母妃也知我的身份,所以居后宫从来不争宠,官家最忌他还在朝,儿子便开始谋算他的皇位。
太子当年野心昭昭,把持朝堂,然而他不明白,官家始终是西宋的主人,要想和主人斗,可不能硬碰硬。”
江睿眸中深沉,“外祖父一心为本王筹谋,当年假意拥侪王为主,得他令又假意拥陈裕,如今陈裕死了,还要听侪王的令。”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为外孙筹谋江山,实属应当。你母亲是我独女,我不让她做太后,难不成还让别人去做?”
江睿起身叩拜,“外祖父为外孙筹谋至此,来日外孙登基为帝,定为外祖父修建庙宇,撰写史书,将您卧薪尝胆之事迹,传延后代。”
“睿儿快快请起,你有这份心也就够了。”龚宰辅捻了捻长髯,“眼下时疫还未过去,你布署的药商却可以先撤了,咱们见好就收,也勿在纵火,切忌贪心。”
江睿起身,双腿跪坐而下,颔首道:“是。”
“银子你继续赚,兵,侪王若倒,他手里的兵,自然就是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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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封禁半个月,各家各户的存粮、菜食都快不够吃,裕昌王府里的更是。
这些日子,只能省着点吃,但府里粮食、荤腥还是有的,不过最多也就能撑十来日。
要再封禁十来天,他们就只能每日吃白饭了。
如今各家各户又不能乱走动,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金陵何时解开封禁更是不知。
于是宋婉吩咐,平日里她和江寂的四个菜,减为两个菜,够吃就行。
江寂刚刚沐浴完从耳房里出来,就听着宋婉在门口与厨娘吩咐此事。
他坐在窗牖边等着宋婉。
小姑娘吩咐完,就转身往内室走,见江寂穿着单薄,连忙拿外袍给他披上,“你多穿点儿,待会儿着凉了,又得麻烦月大夫。
他为了调整出对抗时疫的方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你体恤体恤人家行不行。”
江寂将人抱来坐在腿上,用脸去蹭宋婉雪白的脖颈子,“你想吃什么,本王去外面探探情况。”
“别,你才刚刚好点儿,你别乱走动。”
“别担心。”江寂右手轻抚她的脸颊,“没事的,本王尽快回来。”
宋婉道:“真的,你别出去,即便你出去了外面也是空空如也,你连人都见不到,你去哪里买吃的?”
江寂搂着她纤细的腰,“相信本王,本王能买到。本王亏了谁都不能亏了你,你还说月修竹瘦了,你也瘦了,本王抱着你没几两肉,心里不踏实。”
“半个时辰。”
江寂用鼻尖蹭她的鼻尖,面上带起笑意,“半个时辰不行,一个时辰,本王一定回来。”
宋婉道:“不行,就半个时辰,你要没回来,你就自己打地铺。”
江寂宠溺地笑,“好,没准时回来就自己打地铺。”
宋婉从江寂身上下来,江寂穿上外袍,蒙上巾帕,带着凌刀出了王府。
两人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江寂与凌刀吩咐道:“本王定是在武举比试时染上的时疫,武举比试金陵人多,有人趁此在背后故意搞鬼。
你去萧府找萧邕打听打听这次时疫有无怪异之处,有人铤而走险、丧尽天良也要散播瘟疫,可能是为了谋利。”
凌刀道:“是。”
江寂快步往城中而去,挨家挨户敲菜贩的门。
他买完菜一大摞筐菜和一些瓜果时,凌刀也回来了,回禀他道:“萧大人说,是药商。”
“药商?”
凌刀颔首道:“是,月大夫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原本既寻常,也很便宜,然而这几味药却无故短缺,药材的价格也迅速上涨,朝廷光是买药材就花了十万两银子。
前几日长安街的药材库房还无故着火,药材全被烧了,官家大怒,打了萧大人五十大板,户部不得已又拨了五万两银子下来。”
江寂面色微冷,“本王就猜到这时疫是人为,秋日里爆发时疫的可能性根本不大。你明日再出府一趟,捉一个卖高价药的药商去梅颦山庄,本王要亲自审问。”
凌刀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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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寂回府时,已经亥时两刻,宋婉正坐在卧房里等着他,小姑娘手里翻着账簿,烛光下,她披散着乌发,柳眉杏目,肌肤似雪,气质温柔娴静,实在是赏心悦目。
江寂拿着洗好的脆枣、熟透的橘子至宋婉身边,“尝尝,本王亲自摘的。”
宋婉惊讶,“亲自摘的?”
“是啊,本王去敲那果农的门,那果农倒是开门了,可本王说要买枣,他却让本王自己去摘。
本王说本王是裕昌王,他笑着说本王要是裕昌王,他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观世音菩萨、西天如来佛祖,然后又冷着脸说要耍懒就别买了,他的脆枣是准备留红了,卖干枣的。
原本金陵的脆枣就不怎么甜,可如今这个时节,也没什么好吃的果子。”
宋婉道:“然后你就真的自己去摘啦?”
“当然,本王想着婉婉没什么瓜果吃,那枣树再高,再不好摘,本王也要爬上去给婉婉摘一篮子的。”
宋婉合上账簿,不信,“你真爬上去摘了?”
江寂讪笑着,“用竹竿打的,那一杆子打下去,就掉下来一筐。”
宋婉笑出声,递了一个脆枣在江寂嘴边,“六郎辛苦,先吃。”
江寂把脆枣吃下,双眸暗了几分,“其实本王更想吃小红枣。圆圆的,嫩嫩的,粉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