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狼骑退了。
拓跋御横带着耶律宏光一路纵马回营,漆黑不见边际的深夜似乎更是黑得深沉,拓跋御横险些都没辨清方向。
所幸大魏军营里的篝火肆意燃烧,宛若白昼。拓跋御横看清了方向。
到军营时,拓跋御横背着耶律宏光,奔进营帐,叫来了军医。
榻上的耶律宏光脸色惨白,胸口处汩汩流出的血迹几乎染红了他的盔甲。
他奄奄一息,对着刚刚进营帐的军医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我活不成了...”
江寂这一刀,伤到了他的要害。
拓跋御横跪在榻前,双眸湿润,“老师...”
拓跋御横深喘着气,与他道:“殿,殿下,裕昌王不好对付,他比他父亲,还...还要厉害,你要小心...应对。”
拓跋御横点了点头,“老师您放心,我会的。”
拓跋御横艰难地踹着气,“我死后,你,你不要,不要和他硬碰硬,也不要和他近距离对战,用迂回打法,拖...拖住他。
西宋朝内明争暗斗,他们,会自己杀了这个...能护卫疆土,百战百胜的...霸王。”
拓跋御横眸中的泪水落在脸上,“老师,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耶律宏光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鲜红的血液几乎染红了他整个脖颈,“殿,殿下,不要为我...难过...”
他伸手想要拍拍拓跋御横的头,可终究是没了力气,右手垂落下去,双眸缓缓闭上,逐渐没了气息。
“老师!”
“老师!!”
“裕昌王江寂,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拓跋御横抱着耶律宏光的尸体痛吼出声,他从六岁起就受耶律宏光启蒙,整整十五年,他都跟着耶律宏光学兵法、学武艺。耶律宏光是除他父皇母后之外,他最为敬重的人。
可如今,耶律宏光死了。
裕昌王江寂,杀了他最敬重的老师。
拓跋御横眸中生起强烈的恨意,他定要拿下江寂的首级。将他的头颅,放在他老师的坟前永生永世。
拓跋御横双膝跪在榻前,对着耶律宏光的尸体拜了三拜。
然后,他又亲自上前,给耶律宏光整理遗容,擦干净他脸上、身上的血迹,并给他换了身干净的盔甲,入了殓。
拓跋御横命一百狼骑,连夜将耶律宏光的尸体护送回大魏乐盛,厚葬。
耶律宏光身死,西宋与大魏的仇恨更是加剧。
*
江寂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肩胛处的衣衫。
军医给江寂上了止血药和金创药,叫他这次千万别再动武,否则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江寂点了点头,命军医退下去。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物,躺在榻上休息。他知道耶律宏光是必死无疑的,他的那一刀插入了他的心脏,即便神仙来了,恐怕也难救。
耶律宏光虽然死了,可江寂仍然不敢松懈半分,拓跋御横还没死,这场战役就还没结束。
天方破晓,江寂沉睡过去。
他醒来时,凌刀端来了午饭。
江寂先吃了口热汤,听凌刀讲,“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耶律宏光身死,尸体被连夜运送回乐盛厚葬。大魏军营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拓跋御横,没有带兵来攻。”
江寂道:“拓跋御横会恨死本王,所以他绝不会退。”
他再度举兵进攻,只是早晚的事。
连夜的大雪总算停了,天际出了暖烘烘的太阳,化雪的声音随处可闻。
江寂饭后哪里也没去,让凌刀清点昨晚伤亡人数。
清点过后,才发现昨晚山坳一战,可谓惨烈。
肖欲死里逃生,失了右臂,如今已不能上战场。
贪狼军战死了足足五千人,更有一千人重伤,五百人轻伤。
赤霞关里,没多少贪狼军能打了。
江寂昨夜虽杀了耶律宏光,可贪狼军主力尚在。这些精兵重甲,并不好对付。
现在局势仍旧不利,大魏看似输了,实在还是占上风。
凌刀道:“王爷,若咱们没有援兵,只怕...只怕...”
江寂就着他的话说完,“只怕,贪狼军会全军覆没,连着本王都将战死沙场。
届时,赤霞关会失守,拓跋御横会带着狼骑大摇大摆踏入西宋国土。而他会把失去耶律宏光的恨意,全部撒在西宋无辜百姓身上。”
凌刀道:“是。”
江寂写了一封求援信,让信使快马加鞭送往金陵。
他不知援兵会不会来,又何时来,但他知道现在自己此刻要做的事,是抗敌。
最好以最少的兵力,赢得这场战争。
*
暖阳连续了两日,赤霞关似乎要在初春里就暖和起来。
这两日风平浪静,拓跋御横并没有带兵攻伐赤霞关。
江寂派出的探子来报,拓跋御横也没有派人在暗处观察他们的动静。
好像一时之间,拓跋御横被挫了不少锐气,没有心力再次打来。
可江寂知道,他只是在休整,在重振狼骑的信心。
他与他是同样的人,在他们的信念之中,没有降,没有退,只有战死边关。
耶律宏光的死,根本击碎不了拓跋御横心中坚定的念头。
他这次不知拓跋御横会怎么打,江寂也厌烦自己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可他又怎会不想带兵去攻大魏老巢,可赤霞关的贪狼军打不起了。他手下的兵将数目,不具备这个条件。
几千完好的兵,粮草也顶多能撑两个月,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半月,拓跋御横起兵攻来,然而他每次进攻半个时辰,杀上几十个贪狼军,就开始撤退。
他与江寂,不再正面交锋,面对面交战,甚至他一见江寂上战场,就开始撤退。
贪狼军见此,不免狂妄。
他们对魏兵道:“你们的二殿下见裕昌王就吓得尿裤子了,哈哈哈哈哈,鲜卑蛮狗还不速速投降!”
江寂知道拓跋御横不是怕他,要是怕他就不会再来。
他下令命贪狼军不可轻敌,否则军法处治。
之后的一个月,拓跋御横都是如此,攻打赤霞关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就开始撤。
贪狼军被骚扰得不厌其烦。
江寂知道他在干什么,拓跋御横在耗赤霞关的兵力、精力、粮草。
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赤霞关的粮草早就所剩不多,顶多能撑半个月。
而他向朝廷求的粮草,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江寂为解燃眉之急,只得叫凌刀去关内十城几个县令那儿去要税粮。
凌刀带着他的王令前去了,县令不敢不给。
可不幸的是,去年秋收,赤霞关内突发洪水,稻米、玉茭、高粱等颗粒无收,全被洪水如数冲走。去年赤霞关内的百姓,都要靠着官府的赈灾粮才得以生存。
前年赤霞关内百姓交的税粮,去年全被用来赈济灾民。县衙粮库里,是一粒米都没有了。
没有粮,将士根本没有力气打仗。
江寂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彻夜难眠。
他来到了最难的时候。
他无力于现在的困境,有粮还能拼死一搏,没粮就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