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terkunft.”3
“commentdites—vous?”4上尉疑惑地很快又问了一遍。
“unterkunft.”皮埃尔再说了一遍。
“onterkoff,”上尉说,眼睛含笑地了皮埃尔几秒钟。
“lesallemandssontdefièresbêtes.n’estcepas,m—rpierre?”5他结束。
“ehbien,encoreunebouteilledecebordeaumoscouvite,n’estcepas?morelvanouschaufferencoreunepetitebouteile.morel!”6上尉快活地叫起来。
1顺便说,您好像懂德语?
2避难所用德语怎么讲?
3避难所?避难所德语是——unterkunft。
4您说什么?
5onterkoff(读讹了——译注)。这些德国人真蠢。您说是吗,皮埃尔先生?
6再来一瓶莫斯科波尔多酒,是这样说的吗?莫雷尔会再给我们温一瓶的,莫雷尔!
莫雷尔递上蜡烛和一瓶葡萄酒。上尉望望烛光里的皮埃尔,显然朗巴为对谈者此时沮丧的模样吃了一惊。他带着真正的同情而又痛苦的表情走到皮埃尔身旁,弓身对他。
“ehbien,noussommestristes,”1他碰了碰皮埃尔的胳膊说。“vousaurai—jefaitdelapeine?non,vrai,avez—vousquelquechosecontremoi,”他一再地问。“peut—êtrerapportàlasituation?”2皮埃尔什么也没有回答,但动情地对视着法国人的眼睛。
那儿流出的同情使他心上好受。
“paroled’honneur,sansparlerdecequejevousdois,j’aidel’amitiepourvous.puis—jefainequelquechosepourvous?disposezdemoi.c’estalavieetàlamort.c’estlamainsurlecoeurquejevousledis.”3他拍着胸脯说。
“merci(谢谢).”皮埃尔说。上尉凝神地望望皮埃尔,像当他弄清楚“避难所”的德语时,那样地看着他,脸上突然容光焕发。
“ah!danscecasjeboisànotreamitié!”4他斟满两杯酒,快活地大声说。皮埃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朗巴也干了杯,又一次握了皮埃尔的手,然后忧伤地、心事重重地把手臂肘靠在桌上。
1怎么回事,我们都愁眉苦脸的。
2我惹恼您啦?不,其实是您有什么事要反对我吧?可能与局势有关,是吗?
3坦诚地,即使不谈我欠您的情,我觉得我对您仍然友好。我不能替您排忧吗?请吩咐吧!我生死以之。我手摸着胸口对您说。
4啊,如此说来,我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oui,moncherami,voilàlescapricesdelafortume,”他开始说。“quim’auraitditquejeseraisoldatetcapitainededragonsauservicedebonaparte,commenousl’appellionsjadis.etcepenbdantmevoiláamoscouaveclui.ilfautvousdire,monch-er,”1他继续以忧郁的平缓的语调说,用这种语调的人是要讲一个长故事的,“quenotrenmoestl’undesplusanciensdelafrance.”2接着,上尉以法国人的轻浮而天真的坦率态度面对皮埃尔谈起他的祖先的历史,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以及全部亲属,财产和家庭状况。“mapauvremère”3不言而喻,在这一故事中起着重要作用。
“maistoutcacen’estquelamiseenscénedelavie,lefondc’estl’amour.l’amour!n’est—cepas,m—rpierre?”他说,渐次活跃起来。
“encoreunverr.”4
1是啊,我的朋友,这是命运的安排。谁料到我会作波拿巴——我们习惯这样称呼他——麾下一名兵士和龙骑兵上尉呢?可我现在就正同他一道到了莫斯科。我该对您讲,亲爱的。
2我们这一姓是法国最古老的一姓呢。
3我可怜的母亲。
4但这一切只是人生之伊始,人生的实质呢是爱情。爱情!不是吗,皮埃尔先生!再来一杯。
皮埃尔再次干杯,又给自己斟满第三杯酒。
“oh!lessfemmes,lesfemmes!”1上尉的眼睛油亮起来,望着皮埃尔,开始谈论爱情和自己的风流韵事。这样的事还不少,也易于使人相信,只消看看军官洋洋自得和漂亮的脸蛋,看看他谈起女人时眉飞色舞的表情就够了。尽管朗巴的恋爱史具有法国人把爱情视为特殊魅力和诗意的那种性质,但上尉的叙述却带着真诚的自信,认为只有他领略了爱情的魅力,而且把女人描述得那么撩人,使皮埃尔好奇地听地讲下去。
很显然,此人为此迷恋的l’amour2,既不是皮埃尔曾对妻子感受过的那种低级简单的爱,也不是他对娜塔莎所怀有的浪漫的单相思(这两种爱朗巴都不屑一顾——前一种是l’amourdescharrctiers,后一种是l’amourdesnibgauds3);此人所倾倒的l’amour,主要在于对女人保护不正常的关系,在于给感官以最大吸引力的错综复杂的扭曲现象。
1呵女人,女人!
2爱情。
3马车夫的爱情……傻瓜的爱情。
譬如,上尉讲起了他的动人心弦的爱情史:爱上了一个迷人的三十五岁的侯爵夫人,同时又爱上了富有魅力的天真的十七岁的女孩,迷人的侯爵夫人的女儿。母女之间胸怀宽广的较量,以母亲自我牺牲,把女儿许配给自己的情夫而告终,这番较量虽早已成陈迹,现仍使上尉激动不已。接着,他讲述了一个情节,其中丈夫扮演情夫的角色,而他(情夫)扮演丈夫的角色:以及几件出自souvenired’allemagne的趣事,其中避难所即unterkunft,在那儿lesmarismangentdelachouxcrout,而且,lesjeunesfillessonttropblondes1。
终于讲到了上尉记忆犹新的最近在波兰的插曲,他飞快地打着手势并涨红着脸,他救了一个波兰人的命(上尉的故事里总少不了救命的情节),这个波兰人把自己迷人的妻子(parisiennedecoeur2)托付给他,本人就此参加法军。上尉真幸福,那迷人的波兰女人想同他私奔;但是,受着胸怀宽广的驱使,上尉把妻子还给了丈夫,同时对他说:jevousaisauvélavieetjesauvevotrehonneur!3复述了这句话后,上尉擦了擦眼睛,全身摇晃了一下,好像要从身上抖掉动人的回忆引发的脆弱感。
1(出自)有关德国的(的趣事)……丈夫们喝白菜汤……年轻女郎的头发淡黄。
2内心是巴黎女人。
3我救了您的性命,也要挽救您的名誉。
皮埃尔听上尉讲述时,正如在迟迟的黄昏又在酒的作用之下常有的情形,他专注于上尉所讲的一切,也明了了那一切,同时追溯他个人的一桩桩往事,那不知为什么此时突然出现在脑际的回忆。听刚才那些爱情故事的时候,他对娜塔莎的爱情突然意外地涌上心头,他一面重温一幕幕钟情的场面,一面有意地与朗巴的故事作比较。当听到爱情和责任的矛盾时,皮埃尔眼前出现了在苏哈列夫塔楼旁与爱慕的对象最后会面的整个详细情况。这次见面在当时对他没产生影响;他后来连一次也没想到过。但他现在觉得,这次见面有某种重大的诗意的情调。
彼得·基里雷奇,请走过来,我认出您了。”他现在又听到她在说这些话,看见她的眼睛,微笑,旅行套发帽,露出来的一绺头发……这一切,他觉得带有动人而又令人怜悯的色彩。
上尉讲完了迷人的波兰女人的故事,向皮埃尔提一个问题,问他是否有过为爱情而自我牺牲的类似体验,是否嫉妒合法的丈夫。
经他这一问,皮埃尔抬起了头,感到必须说出自己正在想什么;他开始解释,他所理解的对女人的爱情有点不一样。他说,他一生中爱过并仍然爱着的,只有一位女人,而这位女人绝不可能属于他。
“tiens!”1上尉说。
皮埃尔又解释说,他从少年时代就爱上了这个女人,但是不敢想她,因为她太年轻,而他是一个没有姓氏的私生子。随后,当他继承了姓氏和财富时,他不敢想她,因为他太爱她,心目中认为她超出世间一切,因而也超出他自己之上。说到这里,皮埃尔问上尉是否明白这点。
上尉作了一个姿势,表示哪怕他不懂,也请他讲下去。
“l’amourplatonique,lesnuages…”2他嘟囔。
1瞧你说的!
2柏拉图式的爱情,虚无缥渺……
是他喝下几杯酒呢,还是有坦率直言的愿望呢,抑或他想到这人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故事里的角色,或者这一切的总和,使皮埃尔松开了舌头。于是,他用他油亮的眼睛注视着远方,咿咿唔唔地讲述自己整个的一生:包括自己的婚事,娜塔莎对他的好友的爱情故事,她后来的背叛,以及他对她的不复杂的关系。应朗巴的提问。他也讲出了他起初隐满的事——他的社会地位,甚至公开了自己的姓名。
在皮埃尔的故事里,最使上尉吃惊的,是皮埃尔非常富有,在莫斯科有两座府第,而他全部抛弃了,没有离开莫斯科,却又隐瞒姓名和封号留在城里。
夜已深了,这时他们一道走上了街头。这个夜晚是温暖而明亮的。房屋左面的天际,被在彼得罗夫克街上首先烧起的莫斯科的大火映照得通红。右边的天际高悬着一镰新月,新月的对面,挂着一颗明亮的彗星,这颗彗星在皮埃尔心灵深处与爱情紧密相连。大门口站着格兰西姆、厨娘和两名法军士兵,听得见他们的笑声和用互不理解的语言进行的谈话。他们都在看市区出现的火光。
在巨大的城市里,离得远的一处不大的火灾,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皮埃尔望着高高的星空,月亮,彗星和火光,感到一阵欣快。“呶,多么好啊,还有什么需要的呢?”他心里说,可是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计划,他的头晕了,发迷糊,便立刻靠着栅栏,才不致跌倒。
顾不上同新朋友道别,皮埃尔迈着不稳当的步子,离开大门口,一回到房间便躺到沙发上,顿时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