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杜建萍才离开公寓,雷铭一直送她到车上。
车上有杜建萍的战士陪同,雷铭才放心离开。
钱小沫一直眼巴巴地等在玄关的大门口,听见上行的电梯叮的一声响,她才急急忙忙退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假装自己刚刚关了电视。雷铭推门而入,在玄关换鞋,钱小沫佯装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朝雷铭走来。
“杜夫人走了?”
“嗯。”雷铭回答得淡淡的。
钱小沫来回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看得出雷铭眼底厚重的黑眼圈,他憔悴又疲惫,晚上根本睡不好。不,钱小沫现在怀疑雷铭应该好几个晚上没睡觉了。他又不是铁打的,是血肉之躯,这样哪里能扛得住?
“你还不去休息?”
雷铭换好了鞋,起身朝里走的时候,看见钱小沫双眼迷茫地盯着地板发呆。
听见雷铭的声音后,钱小沫才惊觉回过神来,雷铭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前。
“我……我想问你一些事情……虽然已经很晚了。”
“问。”
“杜夫人,是因为边境的事情来找你帮忙的?”
“嗯。”雷铭目光炯炯地盯着钱小沫,好像已经把她的心思完全看穿。
钱小沫心里很不安,垂下眼眸完全不敢看他一眼,“你答应了?”
“……嗯。”
雷铭沉默了片刻才应答,却完全没有出乎钱小沫的意料。
像一颗陨石从天而落,稳稳当当地砸在钱小沫的心里,她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
“你……”
“明天一早启程。”
雷铭已经知道钱小沫想要问什么了,他毫不犹豫地抢先回答,断了钱小沫所有的念想。
她抿了抿双唇,雷铭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刀尖扎在钱小沫的心上。他说得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满不在乎,钱小沫心头的刺痛感越是明显。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战火漫天,雷铭浑身是血的模样,吓得她不住地浑身颤抖。
钱小沫赶紧背过身去,她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在雷铭的面前哭起来。
“早点休息。”
雷铭面不改色,一如往常回到自己的卧室。
钱小沫难耐心头的疼痛,呆呆地站立在死寂的客厅里。明晃晃的吊灯拉长了她的影子,冰冷又落寞地落在地板上。她站了好久,肩头隐隐抽动,耸动的频率越来越快,钱小沫突然双手捂着自己的红唇,一声呜咽,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长发遮住侧脸,强忍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闷闷的声响,久久回荡在客厅里。
雷铭站在自己的卧室里,后背贴在门上,仰头一声叹息。
月光穿过窗户照亮了他大半张脸,立挺英俊的五官像刀刻般锋利,也像刀刻般冰冷。
钱小沫的哭声似乎只有他能听见,每一声都回荡在他的心里。
一行泪水,沿着雷铭的眼角滑落,悬在下颌一阵摇曳,溅到地上支离破碎。
……
……
一整夜,雷铭和钱小沫都没有合眼。
天拂晓的时候,雷铭已经整装待发,他轻轻拧着卧室的门把手,刚开门,已经嗅到了厨房早餐的香味。他有点纳闷,陈妈说过今天请假回家,这么早起来做早饭的人,也只有……
“起来了。早餐好了,吃了再走吧!”
雷铭站在餐桌前,看着眼前围着围裙,扎着马尾的钱小沫。
她正把面包从面包机里拿出来,双眼红肿得像是桃核,一看就知道哭了一整晚。
雷铭什么也没说,装作没看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钱小沫坐在他的对面,一如往常,两人偶尔闲聊,并没有提及边境骚扰的问题。
平淡的早餐结束后,雷铭的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后只“嗯”了一声便挂断。
钱小沫起身收拾餐具,低垂眼睑,并未多言。
“我走了。”雷铭看着她的背影。
钱小沫的手一顿,将餐具一股脑全部放进水池里,转身冲他莞尔一笑,笑得婉转多情又妩媚动人。宛如,一夜春雨过后,摇曳在枝头的朵朵桃花,花瓣尖儿上还沾着灵灵的雨滴,轻荡在风中,落下一场淅淅沥沥的花香雨,花香随风而去,沁人心脾。
雷铭从未见过钱小沫笑得如此漂亮,如此完美,又如此撩人。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雷铭的手机再次响起,已经在催促他了。
钱小沫抿了抿唇瓣,深吸了一口气,低语道:“注意安全。”
“嗯。”
“我等你回来。”
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雷铭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的眼眸,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可是,钱小沫不舍执着的眼神,钱小沫含泪强笑的笑脸,钱小沫千言万语的叮嘱,全部都留在了他的心里。雷铭虽然一句未言,但他坚定的步伐已经在他心里刻下了最坚定的承诺。
“我会平安无恙回来,等我,小沫。”
未言明的话扎根在了雷铭的心里,如同战士手中的旗帜,是他为此奋进的目标。
砰,一声,玄关的门关上,雷铭走了。
钱小沫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刻崩溃,眼泪决堤似的翻涌而出,她全身乏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压低声音的呜咽着。折磨了一整晚,她最终还是没能把挽留的话说出口。
她担心,雷铭在前线会遭遇生死危险,可是理智告诉她,每一个在前线的人,拼命保家卫国的战士,每一个在战争区域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平民老百姓,都会遭遇生死危险。他们的家人会如同她一样的担心焦急,如果雷铭的加入能避免更多家庭的破碎,能让更多人享受到和平的快乐和幸福,能让国家长治久安,钱小沫又有什么理由能组织雷铭呢?
杜建萍是个很有能耐的女人,虽然钱小沫并不清楚她在什么部队,又是什么级别,但至少,钱小沫相信,杜建萍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是绝对不会来找雷铭的。她来请求雷铭帮助,肯定是百分之一百相信,雷铭的加入能给他们带来希望和帮助。
所以,理智战胜情感,钱小沫最终还是心胸无涯地送走了雷铭。
这是雷铭该做的,也是她钱小沫该做的。
她抽了抽鼻子,匆忙用手背抹掉眼泪。没什么好哭的,杜建萍都相信雷铭,她又怎么会不相信呢?钱小沫站起来,走向窗前,杜建萍应该是派人来接雷铭的。果然,她轻轻掀起窗帘,便看见一辆军用悍马车停在单元楼下。
钱小沫一直望着这辆车,望着入神。
直到她看见雷铭上车,看见车子启动扬长而去,钱小沫紧张地咬着双唇踮着脚,双手紧紧贴在窗户上只恨不得也追上去,一脸焦急牵挂地目送着雷铭远去,嘴里一直念着他的名字。
她看不见,车里的雷铭此时正回头望着她,深情的目光缠绵悱恻,只是钱小沫看不见。
车子很快驶出了钱小沫的视野,她却依旧恋恋不舍地望着远方。
很久很久,钱小沫都听见雷恩炀起床的动静了,才缓缓收回眼眸。
“阿姨……早。”
“早,彬彬。”钱小沫赶紧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看向雷恩炀的时候,勉强带笑。
雷恩炀注意到了餐桌上的早餐,“爸爸已经吃过了?”
“嗯,你爸爸要出差,今天走得很早,没来及和你说。”
雷恩炀有点震惊,“那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你爸爸只说会尽快回来。”
“哦。为什么爸爸要出差呢?”
钱小沫怔了怔,旋即回道:“因为有生意伙伴在外地,约他见面详谈。”
雷恩炀并没有怀疑,点了点头,打着哈欠去了洗手间。
钱小沫却一脸惝恍若失地杵在窗前,转身,看着窗外的目光骤然变得冷冽又犀利。
是啊,战场上哪怕局势再不好,雷铭再有本事,杜建萍又怎么会想到要雷铭帮忙呢?
一个是部队,一个是商人。
为什么,一定要雷铭才能力挽狂澜呢?
李彬提出的问题,让钱小沫瞬间意识到了这个现实的问题。
为什么偏偏就是雷铭?
……
……
早餐过后,钱小沫送雷恩炀出门,他自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钱小沫一个人。她转身看着身后的一切,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她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回疗养院看望钱爸钱妈,手机正好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八壹中文網
是林菀白。
钱小沫咬着唇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自己断了,钱小沫刚要松口气的时候,铃声又响了。
钱小沫没办法,只得接了电话,“喂,菀白,我刚才在洗碗。”
“姐,怎么样?上次我说请你和雷铭一块儿吃饭,他什么时候有空?”
“……这个,真抱歉啊!我昨天和雷铭联系过,他……他今天出差了。”
“啊?”林菀白的声音里很失望,“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三天?五天?”
“这个说不清楚,雷铭也没明说,他自己都不知道会耽误多少时间。”
“怎么这样啊!”林菀白吧唧着嘴唇,“他可是老板啊!自己安排自己出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他是去什么地方?”
钱小沫随口说道:“南边。”
“南边那么大。”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好吧,那他出差回来你记得给我说,我请你们吃饭。”
“好……那个,其实……”
嘟——嘟——嘟。
钱小沫怔怔地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林菀白挂了线,可是钱小沫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关于雷铭和她的关系,钱小沫不止一次想要告诉林菀白,可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
钱小沫咬着嘴唇,心里压着一座巨山,是雷铭,也是林菀白啊。
电话另一头的林菀白,脸色也并不好看,阴沉得像是窗外阴霾的天。
钱小沫在电话里的话一遍一遍在林菀白的脑海里回荡,每一个字都被林菀白抠了出来琢磨。林菀白知道钱小沫对雷铭有好感,至少她可以肯定钱小沫也是喜欢雷铭的,但是雷铭对钱小沫的态度,林菀白并不知道。
钱小沫说雷铭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座城市。
真的吗?林菀白心里很纳闷,总感觉钱小沫为了霸占雷铭,而对她撒谎。
她们是情敌,林菀白并不相信钱小沫的话。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点亮,解锁,调出电话本,锁定到另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要和他联系吗?真的,要拜托他吗?
手机通讯录里,威廉的名字,如火球似的灼烧在林菀白的瞳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