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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德子说得还算有条理,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
那到底是继德堂想从中作梗,还是大公子真不好了?盘儿此时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倒想冷静下来,但实在太疼了。
“去请王太医,或者董太医也行。”
“奴才问过了,王太医在太后身边服侍,董太医今天不当值。”这才是小德子哭丧着脸的主要原因。
“主子,继德堂那边就是故意的,她们故意拿着大公子当由头,就是想害您!”小德子大抵也是急了,口没遮拦道。
整个东厢一片寂静,都低着头,没一个人敢说话。心里都暗自唾骂小德子,没事说这种话做甚,他敢说,她们不敢听,这无意间撞破主子们之间的阴私,不管今天苏奉仪有没有事,她们恐怕下场都不会好。
即使是杨嬷嬷,了解宫里一向做事手法的她,脸也不禁地白了起来。
这种时候,盘儿有些沙哑的嗓音就成了唯一的定海神针:“命人出宫,出宫去请董太医。如果请不来董太医,随便请个大夫也行。”
“可奴才们没有出宫的腰牌,出不去啊。”小德子绝望道。
话音还没落,晴姑姑就走过去,对着他的脑门打了一下。
“没办法就想办法,这么一点事就让你慌了,你不是素来机灵吗?命人去找太子爷,找福公公找张公公……”
“奴才有一法子。”一个声音在外间的门口响起。
是冯太监。
他本姓冯,大名单字海。
自打盘儿开始发动,这院子里的奴才们就都绷紧了神经,能进来的就在里面服侍,像冯海这种不能进来的,就一直在外面盯着动静。
“什么法子?”
“奴才去找刘元。现在去请太子爷肯定来不及了,再说也不知太子爷在何处,一来一回还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刘元以前是太子爷的人,后来被派去管仓房,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宫里门道都深,肯定有办法出宫。如果是以前,奴才也有办法,但自打来侍候主子后,出宫腰牌就交上去了。”
“那你快去,这事就交给你了,把王太医亲自带回来,让他提前把催产药准备好,我的情况也告诉他。小德子,你带着人去寻太子爷,别就紧着自己来,从毓庆宫拨来的那几个小太监,他们肯定比你有法子。”
“是。”
两人应声就下去了。
盘儿说完这些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她闭着眼深吸气来缓解疼痛。
感觉稍微好了点,她才又吃力对杨嬷嬷等人道:“你们别慌,只要今天你们尽心尽力,我一定保住你们的命。”
说是这么说,这话却并没有能缓解杨嬷嬷等人的紧张,尤其是宫里的两个接生嬷嬷。
大抵也清楚这种事根本不是小小的一个奉仪能说了算的,她们显然走神了,做事也比之前束手束脚了很多。
这时,钱稳婆两人倒是发挥了作用,她们是宫外来的,也不懂杨嬷嬷她们在怕什么,只晓得不能让苏奉仪出事,一旦她出事了,别说自己,估计连一家子都不能安稳。
两人把杨嬷嬷她们挤开,上前去看盘儿的宫口。
钱稳婆经验丰富,也知道就照这情形恐怕是不上催产药不行了,只能和田稳婆两人一个给盘儿轻揉着腰腹缓解疼痛,一个与她说话转移注意力。
*
另一头,继德堂里。
太医已经开了药,奶娘们也把药熬好送了来,这般月份的小孩注定喂药不好喂,一碗药只灌进去了一半,还把大公子弄得哇哇直哭,奶娘们也被折腾的满身大汗。
哄了半天,大公子终于被哄睡了,屋里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恰恰是这种寂静,特别让人觉得难熬。
富冬将陈嬷嬷偷偷拉了出去,问道:“嬷嬷,这样能行?那边还等着要太医。”
“什么能行不能行?大公子如今这样,太医不看着些能行?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有的人疼一天一夜都不到生的时候,让她等等有什么?”
富冬面露犹豫为难之色,方才她把太医拦下引到继德堂,全凭着心里一股替主子委屈的气,等把事做了,这会儿又有点后怕。
苏奉仪怀了双胎的事,上面本就重视,尤其是皇后娘娘,还专门把人叫去坤宁宫说话。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哪怕不是因为她们拦走太医的原因,恐怕到时候追责也会在她们身上。
且这件事根本不是太子妃吩咐的,都是她们自己私下做的,到时候这事若是害了太子妃?
富冬越想心里越不安,忍不住看了陈嬷嬷好几眼。
就见她老脸紧绷,眼睛却不是看着里面的大公子,而是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显然正在走神,脸皮神经质地抽搐着,看着并不显,可细看过去就能看出那微微抖颤的弧度。
陈嬷嬷这是在怕?
富冬心里一慌:“嬷嬷!”
陈嬷嬷转头看向她,一把抓住她双手,压低了嗓子道:“你也觉得她抢了太子妃风头是不是?如今还没生呢,就这样了,她若是真生出个小皇孙,还不知会怎么骑在太子妃头上,我这也是替太子妃分忧解难。”
“可……”
“你看大公子多可怜,都八个多月了,身子还不如那些满百日的壮实,七活八不活,她怀的又是双胎,指不定能不能生下来。再说,这事也怨不得咱们,比起一个奉仪,自然是大公子重要,咱们可是继德堂的奴才,难道不为自己的主子去为别人?就算真有人怪罪下来,我们也是忠心为主的奴才,实在是太担心大公子,才会罔顾那边。”
富冬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她以为陈嬷嬷就是想给那边点苦头吃,万万没想到陈嬷嬷竟是打这种主意。
其实她不该意外的,如果不是打这种主意,陈嬷嬷至于会大费周章弄这么一出,她被人当出头的椽子了,这老货自己想死,还要拉上她。
可富冬却说不出一句话,事情已经这样了,根本不是她的能力就能改变,她只能硬着头皮跟陈嬷嬷一条道走到黑,早知道是这样今天她就该求着太子妃跟着出去,而不是留在家里。
就在富冬胡思乱想的间隙,陈嬷嬷已经走了进去。
也不知她跟那年轻的太医说了什么,对方明显露出为难之色,却又不得不听从。富冬心里很乱地走进去,刚站定,身后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陈嬷嬷,刘公公求见。”
吓得富冬顿时一哆嗦,转头斥道:“你动静小点!”
陈嬷嬷皱着眉:“什么刘公公?”
小宫女面露委屈之态:“就是管库房的刘元刘公公。”
“他来找我做甚?”陈嬷嬷道。旋即她想起一件事,这刘元好像是从毓庆宫出来的,似乎是犯了什么错,被太子爷罚去管库房。
陈嬷嬷倒不怕这人,因为这样的人明摆着就是失了主子的心,可沾上太子的关系,尤其在这当头,让她心里莫名不安。
且她和刘元从无往来,他来找她做什么?
“咱家自然找陈嬷嬷有事相商。”
还不及陈嬷嬷拿出章程,那小宫女突然被人推开,从后面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长脸太监。
陈嬷嬷被吓了一跳:“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擅闯大公子的房?大公子如今正病着,吓着你能担待得起?!”
刘元笑盈盈的,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哟,嬷嬷瞧你说的,咱家哪有那般粗鲁,就能吓着大公子了,也是事出有因。您瞧宫里这两日摆宴,贵人们开心免不了喝多了吹了风要点什么解酒药解酒汤之类的,咱们陛下和娘娘都仔细,专门每处安排了一个太医。这不,太医院的人手就不够了,就这么一个太医被请了来,继德堂这边说大公子犯了病要紧着先看,可苏奉仪那边还等着生孩子呢,咱家就想要不让太医先给开副催产药用着,等您这边忙完了,再把太医送过去?”
“你——”
“可、可,我这就来开。”里面那位年轻的太医匆忙走过来,他额上还有冷汗,可见心里也清楚这是被搅进主子们争斗之中了。可他一个最末等的太医,能插什么言,左不过就求个保命。
如今苏奉仪那边的人找了过来,不管如何,他总能脱去一桩罪名。
来之前因为小德子说苏奉仪要生了,所以太医是带了催产药的,他把药方拿出来,又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一包药材。为了避嫌,他本来还想把药包打开来看,对照药方把药材清点一下,谁知一把就被刘元夺了过去。
刘元对陈嬷嬷一拱手道:“既然拿到了药,咱家就不打扰嬷嬷了。”丢下这话,他就走了。
等出了继德堂,冯海跟在边上道:“还是刘哥哥本事大,奴才就没想到这法子。”
刘元瞥了他一眼,他不是没想到,而是根本闯不进继德堂。
“行了,别浪费这些口舌,我瞅那太医太年轻,苏奉仪的身子平时也不是他看着的,还是要把董太医请进宫。你拿了我的腰牌,再带几个人出宫去请他,我这边命人去寻太子爷,看能不能把王太医请来。
“还算你小子聪明,知道求到我面前来!”
冯海摸着头嘿嘿一笑,接过腰牌忙不迭走了。
*
太子嘴角噙着得体的笑,目光放在众人瞩目的中央。
殿中仙乐袅袅,舞伶舞得美轮美奂,众人欢声笑语,一片歌舞升平之态。
感觉到福禄又出现在身后,太子微微侧了侧脸,做询问之态。福禄抹了一把汗,心里唾道这叫什么事,却也不敢瞒太子,把事情大致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遍。
“三弟真是日理万机,今儿如此好的日子,还不忘忙你那些事。福禄,你跟咱们太子爷说什么呢,说来我听听?”捏着酒盏的楚王,似笑非笑道。
“不过是件小事,”太子盘了盘腕上的手串,笑意不及眼底:“后院有个侍妾要生了,下面的奴才们不当用,就报了过来,”说着,他又对福禄道:“你去慈宁宫,把事情禀明太后,太后她老人家向来体恤小辈,不会不把王太医借出来的。”
“是。”福禄应道,匆匆忙忙退了下去。
听到王太医,楚王剑眉动了动:“可是你那个怀双胎的妾室要生了?这好像还不够月份吧,还真会挑日子,八月十五要生了。”
“没想到二哥如此关心孤的后宅之事,不过让孤来说,二哥还是多关心关心楚王府的后院才好,三天两头闹出人命,父皇就算再宠着二哥,恐怕也少不了要训斥几句。”
“你——”楚王面露一丝厉色。
这时,方离开又回来的齐王插进二人之间:“二弟和三弟倒是亲热,说什么呢,说给本王听听?”
别看楚王经常帮着齐王对付太子,但两人也是面和心不合,表面笑呵呵背地捅刀子的事没少干过,自然不会跟他细说自己被太子反讽的事。
太子也不愿多生事,齐王自然落个没趣。
不过他能做大哥,自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仿若无事地又和楚王太子说些闲话,倒也把这茬略过去了。
一直到亥时过半,宴才散。
今日因有外国使节,所以太子妃这班女人们的赏月宴和男人们不在一处。从澄瑞亭里出来,太子妃就在问下面人太子那边的宴可是散了。
奴才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太子妃想着那边肯定没这边散的早,就带着人往浮碧亭去了。横跨整个御花园,到了浮碧亭外围,远远就看着那边还是一片灯火通明,隐隐有乐声传来。
太子妃择了一个地方站着,让人去请示太子。
不多会儿,人回来了。
“回太子妃的话,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
“是,刚走没多久,说是苏奉仪要生了,殿下回东宫了。”
太子妃正在想这月份还没到,怎么就要生了,突然从后面扑上来一个人,跪在她面前。
是富冬。
“太子妃,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