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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儿转头继续研究,怎么都没看出两个脸还有些肿,以至于眼睛都是眯眯眼的奶娃子脸上,有任何杏眼和丹凤眼的迹象。
至于她为何会研究如此仔细,这还与她迫切想从小男娃身上看出有没有前世大儿子宗钺的痕迹。
大抵是重活这种事太玄乎,盘儿总对前世没有发生的事有些不确定,尤其是那些脱出原本轨迹的事情。打从孕中的时候,她内心就暗暗害怕,若是她没把钺儿生出来该怎么办。
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她也是想确定一下,却怎么都想不起前世钺儿刚生下来时的模样,总觉得又像,又不像。
“您现在看不出来也正常,刚出生的孩子轮廓都不明显,身上的红都没褪下去,等再过阵子就好了。”晴姑姑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晴姑姑说得有点无奈,因为这话她也跟盘儿说了好几次,但她每次都似乎不放心一样。
“其实吧,我就是觉得两个孩子长得一样不好。”盘儿有些赧然地道。
这也是她另一个担心的地方,前世女儿没有活下来,这世女儿先出来了,相反儿子却成了老二。她只要一想起前世大儿子的黑脸,就忍不住把他套在此时软软呼呼的女儿身上,然后一阵不寒而栗。
这要是都长一样了,女儿还能嫁出去?
不得不说,盘儿是想多了。
正说着,太子从外面走了进去:“在说什么?”
“正好殿下你来了,你快来看看,晴姑姑说咱们女儿是杏眼,这是随了我,说儿子是丹凤眼,是随了你,你快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可担心两个孩子长一样了,这是随了哪一边都不好,随了儿子,女儿以后怎么出嫁?可要是随了女儿的长相,会不会显得太阴柔?”
太子刚坐下,就接受到连珠炮似的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听明白了,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又想她兴趣盎然,难得总算有了点精神,不像前两天那样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也就愿意顺着她去看看。
他看了又看,才找出点端倪:“你看,女儿的眼皮宽一些,儿子的眼皮窄了点。”
太子的手修长且有力,骨节分明,一点都不像他面相给人的感觉。手指又白又长,指甲是专门修剪过的,呈现一种健康的透明色,此时隔着距离轻点着,无端就让盘儿看痴了眼。
“怎么?没看出来?”
“有了,有了,有点感觉了,似乎真的是凤眼啊。”盘儿端详了下太子,又去看儿子,钺儿前世就生了一双凤眼,这是他与建平帝最像地方,其他地方到底像谁,反正盘儿觉得不像自己。
“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凤眼好看,我总觉得我的眼轮廓太短,生在女子身上还好,若是男子身上就不太协调了,幸好像你。”
这长吁气的模样,把太子逗笑了。
“你就喜欢胡思乱想。”
说到胡思乱想,太子想起一件事,眉不禁蹙了起来。
盘儿看了他一眼,就当做没看见,低头去逗两个孩子。
大的还好,似乎脾气挺不好的,一逗就皱眉,小的则只顾闭着眼,颇有点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意味。
这么看看,又有点像钺儿了,钺儿小时候就是这么老成,像个小大人似的。
“对了,孤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是跟太子妃有关……”看着这双澄净的大眼,太子到嘴边的话,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哪知盘儿却是一笑,道:“可是和那日的事有关?”
太子微抿着嘴角,轻点头。
“虽然不知道殿下查的结果如何,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太子妃的手笔,是下面人自作主张吧?”
太子一愣,道:“你为何会这么说?”
盘儿自嘲一笑:“觉得没必要吧,太子妃那么聪明,怎么会在这时候干出这种明摆着给自己找事的事,这种事她就算干成了,害得我们母子仨一尸三命,好处其实没有多少,反而会败坏自己的名声,须知太子妃乃未来的一国之母,当是以贤德行于世,坏了名声随时都会面临大臣的弹劾被废,只有自作聪明的奴才,才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段话既让太子很诧异,也让他听得心惊肉跳。
诧异的是盘儿的聪慧超出他的想象,心惊肉跳的是那句一尸三命和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尽胡说,什么话你都敢往外面说。这也就是在孤面前,若是在外头……”
“这不是没在外头嘛。”她眨了眨眼道,一副讨巧卖乖的模样。
“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
盘儿也不知道太子是哪根神经不对,还要一而再嘱咐她,她想着是不是她从市井学来的那句哩语,好像是有点犯忌讳。
她哪知晓她跟太子的神经完全不在一条线路上。
“这件事太子妃确实不知情,但她逃不掉一个管教下人不严的罪名,那些以下犯上的下人她自会处理,至于你——”太子看了盘儿一眼,道,“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孤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这时,小郡主似乎被吵着了,哭了起来。
盘儿忙对太子摆摆手,让他别说了。
等把奶娘叫进来,将两个孩子抱下去,她才分神对太子道:“我知道殿下肯定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当时太子什么也没说,可等他走出去后,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站在毓庆宫前,能看见远处一片又一片绵延起伏的明黄色琉璃瓦,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位,还是太低了。
而另一头的盘儿,又何尝不知太子欲言又止下的潜意词。
哪怕这事真是太子妃指使的,太子也不会处理太子妃,更何况不是的,不过是一个奴才的自作主张。
宫里就是这么不公平,哪怕你心里有再多的不平忿怨不甘,想咆哮着就算奴才干的,也该株连主子,也没有什么用。人大一级压死人,主子说是奴才干的就是奴才干的,尤其奴才还上杆子说是自己干的,这种事根本就扯不清楚。
而且宫里人做事向来隐蔽,说是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也不为过,有些事情根本找不到确切证明。
没有证据,就不能随意处置人,因为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势力和靠山,都是千丝万缕攀着层层面面的关系。所以很多时候分析一件事的真相,就得靠直觉,靠利益的分配。
例如,像她的这件事,她若是出了事,对谁有好处?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胡良娣。
瞧瞧,这一招下来既解决了她,又对付了太子妃,说是一石二鸟都不为过。
当然还有东宫以外的一些人,如今太子本就被人拿着子嗣作为攻讦的把柄,她怀了双胎,有很大的可能其中有一个是男丁。她和孩子如果出事了,不是更印证太子子嗣困难命中无子那些流言蜚语。
所以盘儿很怀疑,这件事表面上似乎就是陈嬷嬷一时不冷静干出来的,实际上背后应该还有其他推手。
不过太子既然不想让她知晓,那她就不知道吧,反正她也没能力报仇。
至于太子会不会给自己报仇,这个盘儿一点都不怀疑,因为太子看似温和,其实向来是个记仇的。
转头,盘儿就把这件事丢在脑后了,她在想是不是该给两个孩子取个乳名,总不能每天都是小公子小郡主这么叫着。
毕竟东宫可不止一位小公子,也不止一位小郡主。
儿子也就罢,盘儿依旧受前世的影响,觉得这个名字还该是交由太子来定,因为前世就是太子取。
那就先想女儿的。
为此,盘儿想了许多乳名,例如宝慧、安福之类的等等,一般乳名都别有寓意,诸如含着对孩子寄期和祝福。
还有那种取贱名用来挡灾的,这是香蒲给的主意,说她们乡下都是这样,怕孩子不好养活,就要取个贱名。
盘儿觉得这样挺好,不禁又想些小草,丫蛋之类的名儿,越想越觉得自己往一条奇怪的路上走去了。
还是一日她抱着女儿,跟她鼻子抵着鼻子,亲昵的说真是个丑丫头,小丑丑,给了她灵感。
“不如就叫丑丑吧。”看着女儿暂时还没长开,依旧红彤彤的小脸,盘儿说,“丑丑?丑丑!嗯,如果你不反对,那娘以后就这么叫了。”
边上的晴姑姑有点着急,哪有给女孩取丑字当名的,可见盘儿兴趣盎然的样儿,她又不知怎么反对。
正好太子这时过来了,手中拿了张纸,递给盘儿看。
上面写了两个字,一个是钺,一个是婤。
这不用明说,用眼睛都能分辨出男女。
盘儿先是有些感叹,觉得终于和前世重合了,看来她生下的肯定还是她的钺儿。
下一刻诡异的发现,婤和丑同音。
“殿下,正好我也有件事跟你说,我给咱们女儿取了个乳名。”
*
自打那晚回来后,富冬就待在自己房里。
整整几天了,没人跟她说话,也没人来问她怎么样。
富冬觉得有些发冷,明明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可当她站在太子妃身后,听见陈嬷嬷和太子妃说的那些话时,她就觉得自己完了。
她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事没人知道,指使她做事的是陈嬷嬷,咬着不放太医的也是她,她也劝过了,陈嬷嬷就是不听。
事情被人捅破了,捅到了太子爷那儿。
听人说太子爷从外面回来了,直奔苏奉仪的小院去了,富冬就止不住的打寒颤。所以她脑子一蒙,就干了件事,谁也没跟说,跑去找太子妃救命。
她努力回忆自己诉说整件事时,可有任何将责任推到陈嬷嬷身上的话,却一丝一毫都回忆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是没有的,可为何富春她们都没来看她问她如何,就这么任她一个人待在房里?
陈嬷嬷可是说了她坏话?太子妃可是觉得她懦弱又临阵脱逃还推卸责任?
没人能回答她。
直到富秋推开她的房门,她看到富秋隐隐含着叹息的眼神。
“太子妃饶命,奴才当时真有劝嬷嬷,可嬷嬷她不听……”
富春急急走过来,将疯狂磕头的她拉住,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什么呢,嬷嬷、嬷嬷她已经走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富冬顿时呆住了。
陈嬷嬷死了?
怎么死的?是太子爷赐死的?
隐在帐子后面的太子妃,终于说话了。声音沙哑而低沉。
“你也侍候了我一场,可再继续待在我身边,却是不合适了。等会嬷嬷就要送出去了,你就帮我送她一程吧。”
送?怎么送?
暮色降临之际,神武门最侧面的门洞里,一辆简陋的骡车运着口薄棺慢慢往外走去。
旁边走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宫女,正是抱着包袱瑟瑟发抖的富冬。
哪怕已经走到这里,她依旧没觉得安稳。
她能不能活下去?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