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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宗琮留她一晚,盘儿还没有多想。
可第二天她明明已经打算回东宫去了,他却依旧没有想让她回去的意思,盘儿就猜到这里头可能有什么深意。
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好问,见他把折子都拿回来看,还让福禄拿了几册话本子给她打发时间,她也就只能拿着看了起来。
临窗设有炕,盘儿坐在炕上。
开始还想着这是乾清宫,多多少少要保持仪态,渐渐她就忘了这茬事,越来越没有样子。本来是坐着,渐渐成了歪着,再然后就成了靠躺着。
边上的几子上除了放了糕点,还有两个果子盘,里面放着枣和石榴,还有一碟子葡萄。
葡萄已经被盘儿吃光了,她又开始啃起冬枣。
这个时候的冬枣特别甜,皮薄肉多,又香又脆,唯独一点不好的就是吃起来有声音。
福禄低着头站在门边,就听着原本屋里只有沙沙的笔尖和纸张摩擦发出的声音,突然中间出现一个听着就让人觉得牙酸的动静。
咔嗞、咔嗞……
福禄抬头去看了看,就见苏主子正闲适地歪在炕上一边吃着枣,一边看着话本子。他往书案那头瞅了一眼,见主子停了笔,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看归看,却什么也没说,福禄自然什么都不敢说了。
咔嗞、咔嗞……
咔嗞了一会儿,宗琮放下朱笔,来到炕沿上坐下。
“这么好吃?”
“甜,不信你尝尝。”她手递过去,才发现这个上面她咬了一口,正要缩回来拿个完整的,谁知被他拿着手就把那颗枣吃了。
“确实挺甜的。”他说。
伸手拿过一个又塞回她手里,才道:“朕准备把宁寿宫和延禧宫之间的那几个院子重新修一下,到时候给婉婤她们住。宗钺他们不住乾西五所,改去南三所住,那边离宁寿宫近,乾西五所就留给朕那几个还未成年的弟弟们住,正好离父皇的养心殿也近。”
盘儿知道南三所在哪儿,但不知道延禧宫和宁寿宫之间还有几个院子,可能是因为前世她住在西六宫,对东六宫的一些角落倒不是很清楚。
“顺着东一长街出去就是,那边地方宽敞,离宁寿宫也近,我让张来顺领着你去看看,正好你也可以给婉婤挑个院子,看到时候怎么布置。”
一提到这茬,盘儿的兴趣就来了,女儿未来一直要住到出嫁的地方,她自然要看看。
看归看,她还是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嫌我在这儿吵着你了?”
宗琮笑着揉了揉她额头:“明知故问。”
“那这个不能怪我,吃枣本来就有声音。”
有声音你还吃?当着皇帝面前发出不雅的声音,就是御前失仪。
盘儿就是故意的,谁知他不上套,反而用别的东西把她支走了,关键她被支得还心甘情愿。
出了配殿的大门,一路往龙光门走去,盘儿走得格外拘谨。
无他,这乾清宫里的人大多她都不认识,而且成安帝现在还没挪走,一想到这茬,她就难免觉得拘谨。
出了龙光门,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张来顺脸上也有笑了,往跟前凑了凑道:“苏主子,往这边走。”
一行人不过盘儿和香蒲,以及张来顺和两个随行太监。路过景仁宫的时候,盘儿不禁看了一眼。
张来顺特别体贴道:“里面的人正往外挪呢,陛下吩咐了,等里面的人挪出来,就把里头全部整修一遍,保准主子住进去的时候焕然一新。”
盘儿听到那句全部整修一遍,不禁问道:“住这里的是哪位娘娘?”
“是高贵妃娘娘,不过现在不是贵妃娘娘了,是高太贵妃。”
盘儿心下大悟,怪不得说要全部整修呢,确实要整修。
说整修不过是明面上的话,估计是要掘地三尺查一遍,才能放心住进去。毕竟宫里害人的手段可是千奇百怪,既然让高贵妃挪宫,她肯定猜得到是给新帝嫔妃住的,若是随便留下点害人的东西,关键住进去的人还察觉不到,到时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越过了延禧宫,到了长街最末端的位置。
有一道门,紫禁城里最多的就是门,有的门有名,有的门没有名,这道门就是没有名字的。
据张来顺说这里的几座院子,以前是空着的,后来给了太上皇的一些不受宠的嫔妃居住。所以不光门无名,里头的院子也没挂牌匾,都是好几个人住一个院子,怪不得宗琮说要重新修。
这样的地方,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建筑都是紫禁城一贯的坐北朝南,正好有六个院子,比不上东六宫任何一个宫殿,但地方也不小了,给郡主她们住也足够。
从南朝北纵向一共六个院子,盘儿也没挑拣,就择了第二个院子进去看了看。主体自然是不用动的,修的都是细节,包括院子里的砖都得掘了重新换。
盘儿在心里记着院子的整体构造,打算回去好好给女儿布置一个闺房。
是的,闺房。
当年盘儿幼时,最想要的就是有一个自己的闺房。
那时候苏家的房子不够住,她小时候跟姚金枝睡,再大点就让人头疼了。后来将她送去寄养,其中有个理由就是家里实在没地方住。毕竟苏家是两个儿子,苏江和苏海还住一个屋,总不能让盘儿去和两个哥哥住。
这也是盘儿为何对布置屋子有着极大兴趣的原因。
回去后,盘儿就忙上了,忙了一个下午不过只弄出个雏形。她的画艺不错,但仅是指画那种比较抽象的山水画,碰到这种要求细节比较精细的,就有点抓瞎,只能慢慢弄。
不过倒给她打发了不少时间,下午宗琮也出去了,据张来顺说是去御书房,毕竟这里只是新帝暂时住的地方,见大臣自然不能是在这里。
晚上,宗琮快戌时了才回来,见盘儿没用膳还有些诧异。
“妾身吃了点心,想等着陛下回来了一起用。”
显然这个人习惯多想了,眼睛只往福禄就看了过去。可福禄也很无辜啊,他一直跟着主子身边,苏主子这边的事他也不知道。
“去问张来顺。”
福禄忙下去了。
盘儿解释道:“我真就是想等等你,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回来。”
“朕和大臣议事,一时忘了时间。”
恐怕不是这一次吧,以前建平帝就经常这样,不然后来他也不会积劳成疾。
盘儿看了他一眼,也没明说,而是道:“忙归忙,膳也得用,你也别责怪张来顺,他问过是不是传膳,是我自己想等你一起的。香蒲,你跟福公公说一声,让他安排人传膳。”
“是。”
宗琮显然是饿了,食量比平时大了许多。
盘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饭后消完食两人就歇下了,盘儿和他说了说看完院子后,对里面打算怎么布置的一些想法。
都是些琐碎话,宗琮明明有些心不在焉,却也一一答着她。
诸如想好了,就告诉福禄和张来顺,让他们去安排。还有家具摆设什么的,可以去内务府看,挑好了让他们记下。还有景仁宫那边,等重修好估计还得一阵子,想要怎么修,也可以提前想好安排下去之类的。
盘儿着实替他累,忙完了外面的事,还得想着安抚她。
她埋在他怀里,抚了抚他最近瘦了不少,几乎能摸到下面肋骨的胸膛,道:“快睡吧,我知道你肯定很困了,我也困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天还没亮,宗琮就醒了。
盘儿还正在熟睡中,他也没叫她,将她放了开,轻手轻脚地起来了,正打算去外间更衣洗漱,谁知盘儿打着哈欠也坐起来了。
“妾身服侍陛下更衣。”
“你再睡会儿,时间还早。”
“不早了,等会陪陛下用了早膳,妾身就该回东宫了。”
宗琮正套着外衫,突然停下动作,他做了个手势,福禄等人就鱼贯退了出去。他转过身,来到床前坐下。
“朕又没赶你走,你倒急着回去。”
盘儿笑着说:“不能因为陛下一直没撵我,我就赖着不走啊,到底不合规矩。”
宗琮看着她的发顶,良久微叹了口气,音调也低沉了不少。
“本来朕打算给你个皇贵妃的位置,可皇贵妃位同副后,本朝还从没有立过,又是朕登基之初,太上皇犹在,齐王等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封你做皇贵妃,会让人误以为皇后地位不稳,恐会生乱,于大局不合。你放心,等过两年,朕就……”
“好了,陛下,我懂。”她埋进他怀里。
从他不合规制把她叫来乾清宫,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包括留她在这里两日,包括给她选宫殿,给婉婤选住处等等,无不是在补偿她。
他以为的补偿。其实盘儿根本没想到他一起初是想封自己当皇贵妃的,毕竟前世她能封皇贵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建平帝想压制陈皇后,还有她生了小十六。
因为他想封她皇贵妃,却为了要顾全大局,只能暂时放弃这个念头,他便觉得愧疚了,便刚一登基就将她往盛宠的位置上放。
就凭着还没正名就被召来了乾清宫的两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管是东宫也好,还是紫禁城也好,恐怕没一个人敢轻忽她。
“我真的明白,其实贵妃和皇贵妃也没什么区别。”她环着他颈子,小声说。
宗琮早就知道她善解人意,但第一次她的善解人意让他觉得有些局促,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揉了揉又拍了拍她的背。
用完早膳,宗琮便要去上朝了。
这是盘儿(这一世)第一次看他穿得如此正式,明黄色的龙袍让他显得十分威严,冲淡了那股温和的气质,多了几分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
“外面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再回去。”
盘儿没有拒绝,等宗琮走后,她又转头睡了个回笼觉。毕竟他都帮她把架子搭起来了,她没道理再半途而废。
这一觉睡到了巳时,起了后盘儿就回东宫了,还是坐着她去的时候坐的那副肩舆。
回到东一院,晴姑姑带着人前来迎她,个个脸上都喜气洋洋,唯独晴姑姑有点欲言又止。
回了屋,正打算说说话,有人来报大封的圣旨来了,太子妃召众人去继德堂。
此时继德堂里,也同样是一片喜气洋洋,甚至隐隐带着点激动。
圣旨是陛下发的,这又是他的妻妾,所以宣旨太监一点架子都没有,到了继德堂就漏了口风,所以继德堂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太子妃要封后了。
接旨自然不能等同视之,又是摆香案,又是做准备。
二夫人乃外命妇,不适合在现场,只能在屋里待着。等东宫一众妃嫔都到后,并按着次序都跪下接旨,宣旨太监才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陈氏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
先是太子妃,再是盘儿,然后是胡良娣等人。
太子妃毫无意外的被册立为皇后,盘儿是贵妃,胡良娣是淑妃,徐良媛是德妃,何良媛是贤妃。李良媛和赵曦月封嫔,马奉仪和钱奉仪乔奉仪则是为贵人,东宫一众妻妾一个没拉。
除了李良媛稍微有点意外,自己竟被和一个奉仪等同视之,只封了嫔位,不过这种场合,她也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