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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了衣,自然要梳妆。
盘儿的底子好,极少擦脂粉,唯独有一点就是她的眉色淡,所以平时就算不上妆粉,也要描一描眉。
见她把人挥退了,自己凑在镜前画眉,那模样颇为可爱。宗琮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在她侧首看他,才拿过她手里的眉黛。
“做甚?”
“朕给你画。”
“你能画好?”
显然这质疑有点打击到宗琮的男性自尊,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才道:“你的画和朕的画比来如何?”
这是能凑在一起比的?画画是画画,画眉是画眉。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话间宗琮已经将她拉近了,端详了两眼后,已经持起眉黛在她眉上画了起来。
盘儿有点紧张,也想好了反正等下他若是画的不好看,她肯定是要去洗了的。
不等她想完,这边已经停了手,她忙往镜前凑去看。
一看之下,才发现他手艺竟然不错。
“你还给谁画过了呀?”她一边看着,一边漫不经心问道。
宗琮一愣之下,反应过来,失笑道:“朕还能给谁画,朕可没有这种闲情逸致。”说得倒是掷地有声,冠冕堂皇。
盘儿转念想想也是,他哪是懂得这种闺房之乐的。
再看看镜中的自己,确实画得极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盘儿之所以不让香蒲她们来画,就是觉得她们不是下手重了就是下手轻了,也就晴姑姑能摸准她想要的浓淡,没想到他也行。
再去看他就顺眼亲昵多了。
“那臣妾就谢陛下的画眉之功了。”她站起来,还佯装福了福身。
“顽皮!”
然后牵着她就往外面去了。
之后等婉婤和宗钤过来用午膳,就暂不细述了。
另一头,盘儿也没问白术怎么把东西送出去,等下午的时候,白术就来禀报东西送出去了。
陈家,陈平武从陈才手里接到那张纸,看完之后就陷入激动中。
真是媛媛。
如果真照白术所言,媛媛是侥幸没死,反而流落到了扬州,被扬州的一户穷苦人家收留了。后来那户人家养不活孩子,就把媛媛送去了养瘦马的人家,时隔十多年后,裴永昌凑巧听了岳母的交代,在江南寻一绝色,凑巧就寻到的是媛媛。
那件事至今陈平武都不愿意深想,因为充满了太多让他不愿意回首的东西。
他和柳儿本是青梅竹马,柳儿是他娘也就是老夫人娘家的一个外甥女,因为自幼失怙,送到了老夫人身边养着。
他和柳儿一直郎有情妾有意,可惜柳儿没有娘家,家里自然不愿让他娶柳儿,于是给他定了伯府出身的刘氏。当初他的打算是等他娶妻后,就纳了柳儿做贵妾,家里虽然没有明说,显然也是默认的,事情就这么办了。
二夫人进门一年后,陈平武纳了王柳儿做了贵妾。
在陈平武的想法里,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做法了,可事实上现实远比他的想象更要残酷。
二夫人起初是不知道还有王柳儿这个人的,也是老夫人管的紧,自打发现二儿子有想娶王柳儿的想法后,就把她遣到了庄子上去住。本想着等陈平武娶了妻,说不定过阵子就忘了,谁知陈平武一直惦着,中间老夫人想把王柳儿嫁出去,也被他所阻。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老夫人也下不了狠心,就默许了,只让儿子许诺刘氏进门一年内,不能和王柳儿见面,一年后若是他还想纳人进门,就把人抬进来给他做妾。
一年后,王柳儿进门,二夫人本来也没当成回事,虽然贵妾的身份高了些,但据说是老夫人娘家的外甥女,二夫人也不好说什么。私下却把老夫人恨了个透,这也是二夫人一直对老夫人不亲近的原因之一。
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二夫人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这哪是纳了个妾,俨然比她这个正牌夫人还要吃香。
陈平武只差日日宿在王姨娘房里,这期间妻妾之间自然少不了有些争斗,可有男人在一旁帮着,二夫人注定不是对手。
既然明面上不行,那就暗中来,就靠着从亲娘手里学到的一些手段,直到二夫人先后生下两子一女后,王姨娘依旧没有所出。陈平武只当她是身子差了些,倒也没放在心上。
偏偏就在陈平武不抱希望时,王姨娘怀上了,生下的自然就是媛媛了,也是两人唯一的骨肉。
千盼万盼终于来了,大抵是时下男人都是这么想的,他爱一个女人,就是要给她孩子,所以陈平武费了很大的劲儿,终于有了回报,对这个女儿是可以想象的宠爱。
那时候二夫人的处境十分不好,本就有个得宠的贵妾压了她这个正妻,关键她还拿此女没办法,老夫人就算再明事理,多少还是偏着王姨娘的。
毕竟养在身边多年,平时也是个听话懂事的,若不是儿子荒唐,怎么也不至于给人做妾。再加上二夫人从小出身伯府,性格有些骄纵跋扈,因为老夫人做主把王姨娘抬进来,她觉得自己受骗了委屈了,平日里对老夫人也有所不恭。
公婆那里不受待见,丈夫又有心爱的人,可以想象这偌大的陈府里,二夫人的处境如何,尤其还上有兄嫂,下有妯娌。
也就是这时候,二夫人把七姑娘送到荣安堂老夫人身边的。
这期间又过去两年,乳名媛媛的十姑娘一天天长大了,也一天比一天可爱。本就长得好,又从小就听话懂事,连老夫人都十分喜欢。
一日,二夫人带二房的孩子去庙里烧香祈福,同去的还有三夫人及三房的几个孩子。本来还小的十姑娘是不该去的,当时凑巧她在老夫人那儿玩,又见大家都去,为何不带她去,就闹着要一起,便把人带上了。
谁知恰恰就是这趟出了事。
当时河北一带闹灾,流民大量涌往京师重地,就因为提防有流民,出府的时候还多带了一些护卫,谁知回程的路上碰到有冒做流民的土匪劫道。
在大量流民以及说不清是流民还是土匪的冲击,虽最后护卫稳住了局面,却发现丢了两辆马车,而十姑娘恰恰就在其中一辆车里,随同一起的还有一个奶娘,两个婆子和几个丫鬟。
事情发生之后,王姨娘当场就病倒了。
虽起源是去烧香,但烧香是三夫人提及的,当时会带上十姑娘纯属巧合。甚至若真是追究,从老夫人、三夫人到二夫人,哪怕是年幼的七姑娘都有责任,因为当时二夫人本说让奶娘把哭闹的十姑娘抱走,是七姑娘说了一句就带上吧。
根本没办法追责,而官府也没查到那伙儿土匪的存在,可能根本不是土匪,就是流民为了生存才大着胆子劫道,谁也说不清楚,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十姑娘还小,这般大小的孩子养不住也正常,陈家这边对外宣称的是夭折。可这件事于谁来说都能随意就过去了,唯独对于作为娘的王姨娘来说过不去。
她先是病了一场,病了一场后就‘疯’了,一见到陈平武就对他说,说是二夫人害了媛媛,就是她故意害了媛媛。
陈平武虽有所猜疑,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又没有证据,事情再闹下去只会把三夫人老夫人都牵扯出来,陈家的颜面何存,只能尽力安抚她。
他想善解人意的王姨娘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慢慢的她肯定能接受的,可她低估了王姨娘的执拗。
就这么闹了几个月,陈平武被闹累了,二夫人又适时以王姨娘抱病不适合服侍老爷,又给陈平武从外面抬了个姨娘,并从身边丫鬟里头选了两个开脸做了通房。
有了软玉温香的调剂,陈平武去看王姨娘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后来又过了大半年,王姨娘郁郁而终。
当然,这一切暗里的纠葛陈平武是不知道的,只是打从王姨娘死后,他就开始愧疚上了。
他想自己若是再耐心一点,也许柳儿不会走,她本就失了好不容易才有的女儿,会接受不了也是应该的,他就应该多陪陪她,而不是被闹得烦了,就不想再面对她。
基于各种心情,这件事久而久之就成了陈平武的心结,所有人都以为随着时间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其实还没有过去。
陈平武在书房里整整坐了一个晚上。
陈才也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陪着。
天方破晓之际,陈平武才动了动。
“老爷。”顿了顿,陈才又道:“您还是去歇着吧,您就算高兴找回了十姑娘,也该顾念自己的身体。”
高兴?
若是高兴,他为何会犹豫一直拖着?不过是自欺欺人,一直不想决断罢了。
“这件事还是暂时不告诉给爹了,你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陈才一愣,之前还大张旗鼓想确认身份,为的就是打算禀报给老太爷,怎么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反而又不说了。
不过这终究是老爷的事,他作为一个下人也不好插言,只能低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