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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海本就高壮,毕竟是做苦力的出身。
这些年在边关,每日操练跑马,练得越发黝黑魁梧。配着一身黑色的轻甲,看着就像一座小山,不过细看上去倒是挺英俊的,气质刚毅飒爽,与以往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哪怕蹲下,也比两个孩子高。
不过婉婤倒是并不怕他。
“我是婉婤,他是宗钤,”婉婤一本正经地介绍说,又道,“我和弟弟就是来看看你,你应该是要去见父皇的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苏海被眼前的小女娃说得一愣一愣的,明明年纪也不大,好像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说起话来却一板一眼的,仿佛方才仰着头看他的小女娃是他的错觉。
他出身市井,去了边关后,打交道的也都是些大老爷们,连京中的贵女都没见过,哪里见过宫里的孩子,自然不知道像婉婤这样的身份,即使才六七岁大,也非常懂事了,而且礼仪也十分好。
他挠了挠头,站了起来:“那你们回去?要不要我送你们?”
“不用了,有宫女和太监。”说着,婉婤往不远处看了看,苏海顺着看过去,才发现那边站着几个宫女太监,显然是服侍这俩孩子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犹豫了一下,道:“等我见过了陛下……我给你们还带了点东西,只是这会儿没带在身上。等改天或者我抽空,让人给你们送去。”
显然苏海是十分不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的,尤其是这种长着一张稚嫩的脸,却看起来十分稳重的孩子,话说得也颠三倒四。另一个原因其实也是他不熟悉宫里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送东西,会不会不合规矩之类的。
婉婤点点头,端庄地行了一个礼:“那就谢谢舅舅了。”
说完,她就拉着宗钤走了,若是不看她捏着弟弟手腕的样子,其实已经有了贵女的模样。
苏海看着两人背影,失笑一摇头,离开这里。
“姐,你为什么不让我跟舅舅多说说话,他好高也好壮,比洪师傅还高壮,又会打仗,肯定很厉害。”宗钤说。
婉婤死死地拉着他:“行了,又不急这一会儿,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咱们偷偷跑到宫道上来,就已经过格了。第一次见舅舅,你就不想给舅舅一个好的印象,非要让他觉得你是个憨傻黑才高兴?”
这憨傻黑是婉婤专门挤兑宗钤的话,意思就是说他既憨又傻还黑,也是刚经过一个夏天,宗钤又总喜欢在外面跑,确实晒黑了不少。
一经姐姐提醒,宗钤也意识到了。
“你说得倒也对,可是我还想问问他功夫到底好不好,能不能教我。”
“不着急,来日方长,我们赶紧回去,要是让娘知道我们偷跑出来就是干这事的,肯定要生气。”
*
盘儿自然不知道女儿和小儿子会不死心,偷偷跑到宫道上去堵苏海,就是为了看看他长什么样。
她也接到消息说苏海进宫了。
不过她想她应该见不到苏海,毕竟她是后宫女眷,见外男太不合适,哪怕是‘亲哥哥’。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乾清宫来人了,说苏将军一会儿会来景仁宫探望贵妃娘娘,是陛下特许的。
不多时,苏海就被人引到了景仁宫。
是张来顺引来的,随同的还有两个御前侍卫。
盘儿在正殿见了苏海。
一个坐在上头,华服着身,满头珠翠,煞是贵气逼人。
一个站在下头,身穿黑色的轻甲,气质变了,也黑了更魁梧了。
都有些恍然,大概是许多往事不堪回首。
“你还好吧?”说出这话,苏海才失笑一声,道:“瞧我这说得什么话,你自然是极好的,方才见到婉婤和宗钤,两个孩子也很好很懂事,没想到这才几年的时间,你都有孩子了,还不止一个。”
“婉婤和宗钤偷偷跑去见你了?就知道他们肯定按捺不住。”
有了这话开头,似乎场面就没有那么多尴尬了,苏海也坐了下来,盘儿还让人奉了茶。
不过两人也没说别的什么,毕竟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彼此也心知肚明,又都有心结。
一个觉得自己以前太荒唐,做了不少混账事;一个是心绪复杂,明明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以后还将会自己的‘家人’,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所以这一场谈话其实并不成功,说话最多的还是苏海,盘儿大多数只是默默听着。不过苏海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了讲自己在边关的事,却略过了其中的艰难辛苦。
其实不用说盘儿也知道,宗琮做事看似周全妥当,但对于外人来说,却总是含着几分冷酷。
他说只给了一个机会,那就是一个机会,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他也没功夫去关注这种小事。
可以想见,苏海一个全然没有底子的普通人,能在短短六七年的时间里,晋升为一个游击将军。这游击将军看似只是个从五品的官衔,也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将军,就是个统称。
但对苏海来说,能达到这个地步,也是极为不容易了。
可能其中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和辛劳,甚至可能几番险死还生,毕竟沙场无情。不过他这个人从来报喜不报忧,这一点盘儿还是知道的。
“我已经让人南下去接爹娘和大哥他们进京了,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供养他们在京中生活还是没问题的,尤其这次陛下还赏了不少东西。”
闻言,盘儿一愣,又有些恍然。
也是该提上日程了,毕竟苏家不是苏海一个人,既然宗琮给她造了势,想彻底堵死陈家那边,就必然要有苏家出现在京里。
盘儿猜测可能之前宗琮提点过他,苏海才会有这么一说。
“你放心,他们不会来打扰你的,等过阵子我回边关,看爹娘的意见,如果可以,我会他们带到边关去。那边的气候虽不如江南,但其实也有自己的好处,待久了觉得比江南那种雨都黏黏糊糊的地方舒服多了。”
整段话一直含蓄拘谨,只有最后一句才显出苏海的真实性格。
盘儿垂了垂眼帘,道:“你觉得舒服,不代表爹娘也会觉得舒服,如果他们不愿意去,就待在京里也没什么。”
苏海没有附和,也没有认同,安静地又坐了一会儿,他笑了笑站起来:“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不能多留,就先走了。”
盘儿点了点头,叫香蒲送他出去。
过了会儿,香蒲回来说,舅老爷有东西送给两位皇子和公主,只是东西在宫外放着,怕不方便,她专门派了小田子和另外一个小太监跟着去拿。
不多时,东西就搬回来了。
是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箱子看起来很普通,上面刷着黑漆,锁还有点绣了。
打开一看,里面放的东西倒是让人出乎意料。
有一把弯刀,牛皮的刀鞘,上前镶着一些宝石,很有异族特色,应该是关外的东西。有三个赤金的项圈,很普通的样式,也没嵌什么宝石,就是金子做的,看起来沉甸甸的。
还有两把牛角的小弓,这是里面最不起眼的,甚至极为粗糙。以及一些金锭子银锭子,和一小盒颜色很亮很润的白珠。
这杂七杂八的,若不是盘儿知道苏海现在的身份,还会以为他是劫了某个富商家的库房。
最后是小田子给盘儿解了惑。
“这些都是舅老爷从他近些年的战利品中挑出来的,项圈弯刀弓是给几位小主子的,其他的是给娘娘的。对了,这弓还是舅老爷没事时亲手做的。”
小田子说话时是低着头的,他在宫里侍候,好东西见到过太多太多,自然看得出舅老爷送的就是些普通东西,还弄得这么杂乱。
他生怕娘娘会生气,谁知偷眼往上瞄了一眼,娘娘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香蒲就在边上,见盘儿目光落在东西上,忙拿了一样上来给她看。
“舅老爷也是用心了,这项圈沉甸甸的,大抵用了不少金子。”
旁人不知道,香蒲却清楚当年的苏海是什么样,苏家又是什么出身,能拿出这些东西来,已经很不错了。
盘儿看得却又更深了一些,她看得出这项圈年代有些久了,金色都黯淡了。
当然,这是对于‘贵人们’而言,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金子就是好东西,很亮很闪。三个一模一样的项圈,显然不是战利品,那就是得了战利品后与人换了金子去找人打的。
可惜男人们都没什么眼光,不讲究样式,就觉得重、沉手就是好的。
“把这些都拿去收起来,这几样留下,宗钤若是看见了肯定会很高兴,他就喜欢这些。”
香蒲忙附和道:“可不是,三皇子早就想要一把小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