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暗的地牢里出来,明亮的日光有些刺眼,顾棠抬手挡了挡,却见手背的血渍,醒目地如同上辈子那场吃人的大火。
怔怔出神时,眼前覆下一片阴影。
手腕被人握住,随后,柔软的丝帕轻轻擦拭在手背上,墨司宴的动作小心翼翼。
“怎么不让我陪着?”
对上他关切的眼神。
顾棠失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看起来还挺可怕的。”
本是自我调侃的话。
谁料头顶传来他极为认真的声音。
“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顾棠乌冷的瞳孔微滞,她曾经在江南看过烟雨水光,在漠北见过孤烟落日,在东海赏过沙鸥鸣空。
那么多美景堆迭在一起的盛况,却不如他短短几个字来得震撼。
墨司宴没发现女孩的异常,因为这种情话对他来说,是很日常的表达。
他曾经说过很多很多次……
多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悉心擦拭完血渍后,将她手中紧握的匕首抽出来,转而换成自己的手。
“走吧。”
两天后。
顾棠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清凌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讶,这是她在西蜀随师父游历时,所居的地方。
走出这个林子,就可以看见山头坐落的小木屋。
她放慢了驭马的缰绳,转头,“墨司宴,是玉龙山……”
“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清亮的眼底,碎满了星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对人来说,无论什么东西,被冠上第一次的名头后,在人心里总是有特殊的意义。八壹中文網
墨司宴看见她眼里的疑惑,解释道:“我的那位长辈,就埋在这里。”
“你和你师父居住的那个小木屋,也是他亲手搭建的,我自幼在那里长大,所以你才会在门口捡到我。”
顾棠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渊源在,随后想到了什么似的,“那你一直对我没好脸色,也有这个原因在吗?”
几年前,她随师父来到西蜀,老爷子听闻玉龙山的泉水尤为甘甜,泡茶清香,便兴冲冲带着她上山。
后边见山间有座荒废的木屋,确认无主后,他们便收拾干净住了进去。
呆久了在山上很无聊,那个时候她性子又特别活泼,就喜欢去逗被捡到的面具怪人,虽然大多时候他都是冷冷看着她。
但有人陪着,她觉得也是好的。
“是。”墨司宴点头。
他那次调查永安王谋反的事,顺便回来祭拜,没想到途中遭了埋伏,解决掉死士后,他也晕了过去。
醒来,便见小木屋被两个陌生人占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奸细,他自然没有好脸色。
“小气鬼。”顾棠轻笑。
墨司宴扬唇,暖热的大手缠上少女的手指,内勾外翘的桃花眼染上绯色,“住了我的屋子那么久,还说我是小气鬼。”
“我要是不狮子大开口,岂不白白受此冤枉,棠棠,你说我该怎么讨要报酬呢?”
十指紧扣下,两人清楚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温度,还有指尖有力的脉搏跳动。
“我随便说说的。”
“冤枉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顾棠被他炽热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脸也跟着开始发烫,她艰涩地抽出手指,“骑马呢,别闹。”
再聊下去,她又该掉坑里了。
手指刚脱离,就被猛地反握住,腰间传来巨大的拉力,天旋地转间,她落入男人宽阔有力的怀中。
突然的变故。
不止人懵了,连马也懵了一下。
它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主人,清亮的眼睛滞了片刻,直到缰绳绷紧,它才迈着哒哒的马蹄,慢悠悠跟在主人侧后方。
顾棠侧坐在马背上,姿势很没有安全感,她下意识攥紧男人胸前的衣裳,温软的声音有些慌乱,“你干嘛呢。”
原本白皙的耳根,此刻浮起一层薄粉。
如同枝头娇艳可口的水蜜桃。
“想你抱抱我。”墨司宴不再逗她,缱绻的眼神似水般温柔,带着火的热切,又隐隐藏着些许悲怆。
自离京过后,他们甚少有单独相处的时间,上一次亲吻,还是他受伤的时候,扮可怜骗来的。
再者,越靠近那人的坟墓,他越发觉得不真实,她以前对他避之如蛇蝎,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和他一起来祭拜的。
一切的美好,就像是镜花水月。
他最近总是很恍惚,既害怕这是一场人为编织的美梦,又不愿意从中醒来。
这一世,是他不敢想的奢望。
男人语气虽尽量平静,但眼神还是泄露几分真实的情绪,潋滟的眼瞳表面,像是覆了一层浓浓的雾霭,溢出几分破碎的哀伤。
顾棠以为他是为了去世的长辈难过,伸手环住那劲瘦但有力的腰身,带着轻柔的安抚。
“我想听听你小时候的事。”
她派陈念调查过。
墨司宴生母是行宫的宫女,先帝醉酒后宠幸了她,一次便怀上龙裔,可惜生产时大出血,诞下一位皇子后,便撒手人寰。
太子当时没有子嗣,见他可怜,便请示了先帝养在东宫。
他两三岁时,先帝病重,太子和朝中极有威望的三皇子、五皇子斗得昏天黑地,因为那把龙椅,各处都暗潮涌动。
墨司宴因着和太子的关系,被殃及池鱼,钦天监上奏九皇子不详、冲撞龙气,病中的先帝想也没想,直接将他下放到西蜀。
直到墨司宴十四岁时,才得了长公主的诏令,被接回京都受封燕王。
他在西蜀的这段经历,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般,分毫都探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