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芸红肿着双眼樱唇微张,她当然不可能相信是被狗抓,那分明是手指印……
只还待她说什么,便看见了门口的两道身影,苏梓芸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
唐娇娇身子一僵。
她缓缓转身,小心翼翼看向贺北城,软软唤了声:“夫君。”
那点庆幸在触及到对方冰冷的眼神时瞬间瓦解。
他听见了,他听见她骂他是狗了。
大堂气氛顷刻间便诡异安静了下来,贺北城面无表情盯着唐娇娇,唐娇娇眼神处躲闪。
背后骂人被抓包了怎么办,师傅师娘没教过她……
聪明如苏梓芸,很快便反应过来唐娇娇嘴里‘狗’是谁。
她短暂惊愕后,有意解围:“臣女多谢殿下此番相救。”
太子却并未看她一眼,只淡淡道:“臧山有话对苏二小姐说。”
正看戏的臧山:“?”
他有话说他怎么知道。
对,他是有话要对苏二小姐说,但他没想好怎么说。
苏梓芸看了眼呆若木鸡臧山,知晓太子这是要支开他们,担忧的看了眼唐娇娇后,才福了福身:“臣女告退。”
唐娇娇抿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苏梓芸与臧山离开背影。
只留下她和狗太子。
唐娇娇攥着手指,虚垂下脑袋,要完。
这妖精那么记仇,肯定会轻易放过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缓缓停在她面前,她听他带丝毫感情问:“狗抓,嗯?”
唐娇娇闭上眼装死。
见面前毛茸茸的脑袋越垂越低,贺北城初时的怒气竟莫名散了少。
“抬头。”太子冷声。
唐娇娇最识时务,她很清楚眼下绝能再惹他生气,遂用力憋出几滴泪,缓缓抬头看着贺北城,软糯糯道:“夫君,我错了。”
师娘说过,眼泪有时候比武功要管用。
江湖上遇到打打杀杀在所难免,但是她懒,能用几滴眼泪解决的事向来不会动手,毕竟,她并喜欢杀人。
当然,很多时候那些人因为她眼泪变本加厉,死在她剑下,那就怪不得她了。
但遇到的那么多人里,没有人像贺北城这样无动于衷的。
止无动于衷,太子冷冷哼了声。
他就没见过她这么……能屈能伸女子。
对视良久后,贺北城伸手擦了擦她眼角泪,指腹脸在脸颊那几根手指印处微微停顿,温声问:“疼吗。”
唐娇娇身子一僵。
这跟她想的一样!妖精怎么会突然这么温柔。
宫中眼眶的泪水更多了,如断线珍珠般往下落,非常委屈点头:“疼。”
贺北城勾唇,她一贯会顺杆爬。
太子手指轻动,蓦地,他捏住那另一半未被残害过脸:“疼就对了。”
“唔!”唐娇娇疼的猛然清醒,偏脸被人揪在手,躲都没法躲。
狗太子!她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在背后骂孤,嗯?”
“疼疼疼疼疼……”唐娇娇偏着脸,迫不得已往面挪了挪,这一次脸上泪水是真,她是真疼哭了。
随着她的靠近,熟悉梨香钻入贺北城的鼻尖,他盯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半晌,才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松开手,淡淡:“辱骂储君是死罪,知道么。”
唐娇娇终于将脸从魔爪手解救出来,捂着半边脸疼的龇牙列齿,却还听他来了句死罪,顿时反驳:“我没有辱,只有骂。”
贺北城:“性质一样。”
唐娇娇:“……”
泥人也有几分气性,更何况是杀人如麻的宫主。
剧烈疼痛下,宫主脾气说来就来,唐娇娇一改温软的模样,狠狠瞪着贺北城,上一步咬牙切齿道:“左右都是死罪,那不如死得其所一点。”
贺北城皱了皱眉,两人视线相交,一个冷淡依旧,一个目露凶光。
良久后,唐娇娇学着贺北城那般冷冷哼了声,然后转身飞快的出了大堂。
贺北城一动不动,只眼神微微往下,看着靴子上几乎完整的鞋印,有,腰腹上颤颤巍巍一根银针。
位置扎的很准,但,没有内力效用大减。
太子聚集内力将银针逼出捏在手,没有内力便能将他定住,哪怕只有片刻,也足矣证实梨花宫宫主出神入化武功并非虚言。
良久后,他动了动脚。
脚确实有些痛。
想起某人离开时略显慌乱的背影,贺北城轻嗤一声,踩他脚,用银针扎他时倒是挺干脆利落,跑时候却害怕了?
唐娇娇确是慌乱逃走的。
以她现在的处境,着实应该得罪贺北城,但在气头上时脚也踩了,针也扎了,她总不能让时光回溯。
所以,只有溜之大吉,要装成恼怒样子!
过恼怒倒也全然是装,她是真生气,因为脸太疼了。
与此同时,臧山正拘谨的立在苏梓芸面前致歉,外乎就是不该将她扔到河,该冒犯她云云。
然臧山语无伦次说了半天,苏梓芸却只盯着他一言发。
被姑娘这般盯着,臧山终于忍住,抬头视死如归:“此事虽属无奈,但确是我冒犯了苏二小姐,论苏二小姐想要如何,我都毫无怨言。”
苏梓芸终于动了。
她微微侧目,看着院中因风起舞花瓣,良久后才开了口,语气平静像话。
“若不是得相救,这世上此时已再无苏二小姐。”
冒犯?呵……
比起她本有可能遭受的一切,那算得上什么冒犯。
臧山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她。
姑娘盈盈立,眉目淡然,哪怕红肿着双眼,也依旧气质如兰,从容自若。
好像刚刚刚刚在里头哭的撕裂肺的,并不是她一般。
苏梓芸转身,朝臧山颔首一拜:“多谢臧侍卫相救,此般大恩,无以为报,梓芸定如实禀报父亲,介时还请臧侍卫过府一叙。”
臧山吓了一跳,想要去扶她却又觉得于理合,只得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苏梓芸的礼,急急道:“此事过举手之劳,足挂齿,苏二小姐必言谢。”
他知道京中贵女最重名声,此事分明是他唐突了她,他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受这一礼。
苏梓芸直起身子,看了眼手足无措的侍卫,淡淡:“救命之恩,何谈足挂齿,臧侍卫不必自谦。”
她自小学规矩礼仪,读万卷书,知恩图报的理她不能不懂。
此事虽说能瞒天过海,但已经发生过事情谁也无法抹去,她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更清楚记得他是如何把她从他身上拽下去,毫不留情丢进河里。
也记得他将一身湿透,意识模糊她背进普安寺,记得,她发了低烧他给她喂药,降温,直到她勉强清醒,他才急急离去。
临走时,他叫她要忧心,他会帮她。
他真说到做到,请来了殿下与苏侧妃为她善后。
这份情,她不能不领,也得。
且,她更知道清白于她的重要性,昨夜一切,已经是逾矩了。
臧山要再说什么时,便听身后传来动静。
两人同时侧身看去,却见唐娇娇气呼呼的从大堂出来。
姑娘委屈鼓着腮帮子,原本白嫩脸颊上添了几新鲜手指印,与另一边很是对称。
臧山知道,这个时候真适合笑,但他也是真忍住。
他才知道殿下没醉酒时也会如此幼稚。
唐娇娇瞥见臧山发颤的唇角,手指翻动,眯起眼睛威胁:“敢笑试试。”
臧山看见了那一闪而逝银光,顿时就收了笑意。
传闻,梨宫主一根银针能杀人于无形,他认为他有把握能躲得过。
当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唐娇娇能用内力。
苏梓芸自然不知这其中风波,只颔首行礼:“苏侧妃。”
唐娇娇伸手虚扶,闷闷的嗯了声,显然心情很美妙。
苏梓芸又看了眼那几根明晃晃手指印,犹豫再三才问臧山:“臧侍卫可带了伤药?”
臧山下意识摇头,后又很快道:“我去问问寺小师傅。”
侍卫说完便急匆匆离开,看唐娇娇直皱眉:“他跑这么快做什么。”
苏梓芸垂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主子。”恰此时,如宛领着几个小师傅端了素食过来,看见唐娇娇脸上新添手指印,眉直跳。
她这次有经验了,绝能问主子这是被谁弄。
“主子稍,奴婢去寻些药膏来。”
唐娇娇阻止她:“用了,臧山去寻了。”
话刚落,便见贺北城缓缓出了大堂。
唐娇娇偏过头不去看他,却忍住讶异,她自认一手银针无人能比,穴位更不会有丝毫偏差,可这后连半刻都没有,他竟解开了。
“参见太子殿下。”
苏梓芸如宛忙颔首行礼,却在触及到太子靴上那明显的脚印后,同时一惊。
谁敢如此放肆,除了眼前这位在与太子置气苏侧妃,做他想。
贺北城淡淡唤了声起后,才看向唐娇娇。
“明日一早再回城,阿梨可要去上香。”
太子语气一如既往温淡,像是看见姑娘脸上手指印一般。
唐娇娇转身瞪着贺北城,原本要出口的讨伐在看到太子靴上脚印后,硬生生转了个弯儿:“夫君若想去,阿梨便陪夫君一去。”
他既然不跟她计较‘死罪’了,那她也大人有大量,暂且先放下’捏脸’之仇。
只是暂且!
两人都默契选择了‘冰释嫌’后,贺北城道:“让苏二小姐陪阿梨去即可。”
唐娇娇眨眨眼,这才明白过来贺北城的用意。
寺里少得有达官贵人,要证实她留了苏梓芸一夜,光普安寺小僧的说辞够,最好还得她携着苏梓芸去寺里转一圈。
让苏梓芸‘偶遇’一些熟人。
苏梓芸自然也知其中深意,只是……
“苏侧妃可要戴面纱?”
唐娇娇小脸一扬,牵着苏梓芸从贺北城面前走过:“戴!”
她要让人好好看看这个道貌岸然的狗太子真面目!
苏梓芸急忙侧身对贺北城颔首行礼告退。
很快,院里只剩太子一人负手立,微风徐徐,花瓣飘零,夹杂着山中青葱树木的清香,与不知名花香。
贺北城微微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有些人好像生来便受上天眷顾,就如贺北城,他只需往那里一站,周围的一切美景都成了陪衬。
-
普安寺位置偏远,却还能有如今香火供奉,多半是因为寺中一位得高僧。
高僧法号空与,亦是普安寺的主持。
贺北城听过空与大师之名,但这是第一次见其真容。
“知大师见在下是为何事。”
就在一刻钟,有一小僧将他请来,说主持要见他。
空与大师看着贺北城,眼里是洞悉一切深邃:“老衲空与见过太子殿下。”
贺北城眼神一紧,他知道他身份。
“老衲昨夜夜观星象,见紫薇星至,便知今日有贵人驾临。”
紫薇星代表天子,同时也意指储君。
贺北城颔首轻笑:“大师然神通广大。”
空与给贺北城添了一杯新茶,紧不慢道:“过懂些观天之能,太子殿下谬赞了。”
贺北城没再接话,他知道空与大师请他来,应当是来喝茶的。
然,只见空与大师放下茶壶,:“娘娘早些年曾托付给老衲一桩旧事,些日子老衲方才窥出结,老衲正想传信与娘娘,却不想殿下今日驾临了。”
贺北城皱眉,母后竟与空与大师相识。
“此事原本就与殿下息息相关,说与殿下也无妨,请殿下代老衲转告娘娘。”
知为何,贺北城心中一跳,他有预感,空与大师要说的事,极其重要。
“大师请讲。”
空与天生一副慈悲面,谁见了都觉和善,只听他徐徐。
“十年前,娘娘曾托老衲寻一人下落,老衲惭愧,十年无,所幸,就在五日前,老衲终是不负娘娘所托,寻得故人。”
贺北城搭在膝上手指一紧,十年前,故人,母后是在找谁!
“五日前,紫薇星旁有一颗星突然明亮,其光芒直逼帝星。”
“据老衲反复窥探,终于证实,此乃凤女再现。”
轰!
似是被重重一击,贺北城的身子突然僵硬,须臾,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空与大师,一字一句道:“说什么!”
一贯清冷疏离的太子,面上终于有了巨大裂痕,他甚至感觉到他身体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