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想想办法干他一炮!”
黑夜里,林朝伏在草丛中,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火光对身旁的张辽开口笑道。
闻言,张辽差点当场破防。
监军,您好歹是师从大儒郑公,这般言语粗鄙真的没问题吗!
攻下平阳城的当晚,林朝便下令大军休整两日,以缓解因此次苦战而跌落的士气。
如今战略目的已经达到,而林朝自知仅凭手下的兵马根本无法包围邺城,便索性等待另外两路大军前来会合,同时也有些期待北边公孙瓒的表现。
虽然不围城,但不代表却要放任自流。
当夜,林朝命张辽点齐五千精锐,亲自率军埋伏在邺城城外的官道上。
这是通往兖州方向的唯一路径,若是邺城想运粮出城,此处乃是必经之路。
没错,林朝这波就是来劫粮的!
自下博县起兵开始,林朝便用金银财货聚拢了众多百姓,虽然一路征伐死伤惨重,但如今还有数万人之众。
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吃不喝,就算林朝一路抄家砍头,粮草也是紧紧巴巴,时刻被断粮的阴影笼罩着。
平阳城乃军事重地,城中百姓极少,又无拥戴袁绍的世家大族补充血液,是以攻下平阳城后,林朝手中便只剩了十多日的存粮。
再者,就算军中不缺粮草,此次劫粮也是势在必行。
你怎么让袁绍知道,他的老巢已经被自己抄了?
粮草不能如期而至,便是最好的信号!
等袁绍和曹袁联军高层知道被偷家之后,林朝再让校事府在敌军中散布一些流言,说不准会起到一些效果。
总之从今日开始,一粒粮食也不能从邺城运到泰山前线去!
要釜底抽薪,那就玩得干脆点!
就在林朝讲述自己战术的同时,张辽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认为麴义今日刚败过一阵,在明知道平阳城已经被敌军占领的时候,又如何会趁夜运粮出城,这太过不合常理。
面对张辽的质疑,林朝却笑道:“不,麴义非等闲之辈,今日虽败在咱们手中,但等他回到邺城后,必然会加派人手,趁夜运送一大波粮草出城。
因为他明白,这极有可能是他能运出城的最后一波粮草。若明日我大军开始围城,他便彻底与袁绍断了联系,又如何保障后勤?”
“监军高见,末将受教!”
张辽顿时说服了,眼中满是恍然惊悟般的神色。
不得不说,如此刁钻的角度,预判敌人动向的清奇思路,也只有林监军才能想到!
当然,劫不到也没有什么损失,就当带着大家出城溜圈了。
然后,埋伏在路上的林朝等人,便看到了邺城的运粮车队,也就有了林朝之前的那句话。
有办法要干他一炮,没办法那就想办法也要干他一炮!
在微弱的火光的照耀下,张辽望着远处一辆辆运粮车队,眼中的饥渴已无需多言。
这得多少粮草啊!
拿下这波,最少一个月都不用再考虑粮草的问题!
“监军稍候,末将这便为您将粮草取回来!”
张辽对林朝一抱拳,随即便率领五千精锐悄悄摸了过去。
为防止敌军发现不对后焚烧粮草,张辽选择悄悄滴进村,打枪的不要。
是夜,张辽率军奇袭邺城的运粮车队,致使数十万石粮草尽归林朝之手,并且再一次击退了亲自押运粮草的麴义。
值得一说的是,麴义一日之内连遭两番败绩,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小动作又被林朝识破,战败回城后便气得吐血三升。
自此,曹袁联军大半的粮草来源被截断,彻底失去了此次战争的主动权。
客观来说,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徐州倾斜。
至于正忙着执行换家战术的袁绍,大概率是不认可这个说法的。
……
初平二年,六月中旬。
在这个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刘备再次从祊亭败走,退至临沂。
历时近两月,曹袁联军彻底攻下作为徐州屏障泰山郡,并且将战线推进至徐州境内。
现在只剩眼前临沂城,曹袁联军便能大举突入徐州腹地,甚至威胁刘备的大本营郯县,从而彻底取得战争的主导权。
不得不说,祊亭之战规模虽然不大,却是一场极有意义的攻防战。一众诸侯皆为此战果而作歌而舞,以为庆贺。
在后方仍旧没有坏消息传来的时候,袁绍也算暂时松了口气,并且在军中大摆宴席,款待一众诸侯,甚至在与诸侯推杯换盏间,还不忘忙里偷闲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林子初虽有大才,但胃口终究还是太大了,竟妄图一战吞并我的冀州,无疑是痴人说梦!
如今我都快打进徐州了,邺城方面却至今未有消息传来,足可见之前是孟德和佐治多虑了。
冀州毕竟疆域辽阔,弄不好等我拿下徐州时,他林子初还未打到邺城也说不定。
如今大耳贼只剩残兵败将困守临沂,击破此城简直易如反掌,届时自己突入琅琊,便能一鼓作气攻至郯县,彻底拿下徐州!
一念及此,袁绍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隐隐有壮志得酬的快感。
嗯,眼下虽然小胜,但还是不能大意。
自认优势在我的袁绍,却仍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得意忘形。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稳妥的决定。
“诸位!”
只见袁绍站起身来,高举手中的酒樽对众诸侯大声笑道:“且满饮此杯,明日便一鼓作气,攻下临沂,生擒刘备!”
“攻下临沂,生擒刘备!”
当前形势一片大好,众诸侯自然肯卖袁绍的面子,当即纷纷附和道。
一片欢歌笑语中,袁绍和众诸侯已经预见到了拿下徐州,裂土分疆的美好时刻。
唯独袁绍左下首的曹操,虽然也举杯附和,但目光中却始终带着一丝忧色。
他本能的感觉眼下的情景有些不对劲,却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妥。
……
翌日。
当袁绍率领十七万大军兵临城下时,刘备早已在城头做好准备。
刘备身后,沮授、张绣、徐晃、黄忠等人赫然在列,只是不见了典韦和林夕。
祊亭断后一战,为了给刘备争取足够的时间,林夕和典韦率领着两千陷阵将士,足足浴血拼杀了四五个时辰有余。
最后林夕见敌军已经全部涌上城头,估摸着刘备已经走远了,这才下令撤退。
饶是如此,也被袁绍军的前锋一路追击数十里,最后靠着化整为零战法方才逃出生天。
此役,两千陷阵将士活着回到临沂的,只剩了不到八百人,林夕和典韦皆身受重伤,不可谓不惨烈。
而刘备安全撤退至临沂后,二话不说当即给郯县发了一封军令,让荀彧尽起郯县留守之兵来援。
至于许久未露面的沮授,这次非但没有撤离城中百姓,反而号召鼓动百姓一同守城。
此前泰山战线是名副其实的一条线,泰山诸城都在一条官道上,而袁绍也只能沿这条路进攻,所以沮授有充足的条件一城一城的撤退,一次一次的撤离百姓。
可如今,临沂背后正是琅琊郡腹地,可谓是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任凭沮授计算得再精准,又能将百姓撤到哪里去?
所以眼下的临沂城,几乎已经成了徐州军最后的防线。
一旦被越过,徐州将再也无法阻挡曹袁联军的攻势!
城楼上,沮授看了看城外的敌军,面色依旧平静,却向刘备一拱手道:“主公,贼军势大,在下虽然在城中临时募集了万余名百姓共同守城,但临沂也是断断挡不住的。若真到事不可为的时候,还请主公以大局为重……继续后撤。”
刘备皱眉反问道:“公与,某继续后撤,便是以大局为重?”
沮授再拱手道:“不错,主公在,大局就在。”
闻言,刘备一阵沉默,目光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于之前林朝要求不能让刘备有任何损伤的命令,沮授早已收到,虽然已有后手,但此时还是请示一番为妥。
刘备答应也就罢了,若刘备不肯答应,又真到了紧急关头,沮授绝对会毫不犹疑命人带着刘备强行撤离。
说实话仗打到这个份上,沮授真的已经尽力了,而且也的确发挥得很好。之所以还是陷入了如此尴尬境地,原因正如袁绍想得那样,林朝的胃口太大了。
大迂回战略说白了,就是出其不意的绕后偷家。虽然留下了泰山郡作为缓冲空间,但仅凭刘备这点人马,想阻挡袁绍还是有些困难。
尤其是袁绍鬼才般想出了换家战术,并将之执行后,难度就又增加了几分。
所以,沮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琅琊也让出去!
战端不可轻开,但开不可轻止。
到了这时候,曹袁联军与徐州双方都没了后退的可能,也都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莫说损失一个琅琊郡,只要能全灭曹袁,就算再搭上一个郡,沮授也认为是值得的。
某在,大局就在?
刘备将这句话品了半天,最终却是自嘲一笑,冲沮授开口道:“公与,以你之见,现如今子初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这……”沮授沉吟片刻,最终开口答道,“长史向来有神鬼莫测之计,在下不敢妄自猜测。”
“连你也说不好,看来子初这次玩得的确很大……”
刘备长叹一声,轻声自语道。
叹息声过后,刘备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嘴角便又露出了一丝笑意。
“想某身无所长,自黄巾乱起时便参军入伍,大小数十战下来,却只得了一个小小的县尉之职。幸得子初不弃,奉我为主,才使某有了如今这番光景。
所以,但凡子初之策,某无有不从。便是败了又如何,某本来就起于寒微,大不了重头再来。公与你刚才说某在,大局就在。
可某却说只要子初在,希望就在!”
刘备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其实已经稍微超越了君臣之道的底线,但周围几人却听得无比动容。
“主公……”
沮授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刘备挥手阻止。
只见刘备扭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沮授,缓缓开口道:“子初之谋,某自是全力支持。只是……这身后满城乃至整个徐州的百姓,某也不能不顾!
某读书不多,却也听子初吟诵过圣人之言。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今日某为了大局舍弃百姓,他日若有难,百姓又如何为我所用?
是以,某宁受刀剑,也不弃百姓!”
闻言,沮授张了张嘴,最终无言以对,只得沉默。
他从未想过,如此固执迂腐的言论会从刘备口中说出来。
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被这种言论深深打动。
所以,他无话可说。
“主公如天之德,在下敬服!”
沮授正了正衣冠,极为郑重地一礼到底,这句话却发自肺腑。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
越是身处险境,越是能看清一个人的品性。
到了这一刻,沮授才终于明白,一贯玩世不恭,手段下作且无所不用其极的林朝,为何会奉刘备为主。
这世界上总那么一群理想主义者,明知道有些高尚的目标遥不可及,却仍旧一步步砥砺前行,只求无愧于心。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也正是这一刻,沮授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主公这颗坦率的赤子之心,某愿用尽一生来守护!
城楼上,君臣二人正对视着,城下袁绍却已经派人劝降。
他知道动摇不了刘备,但未必不能动摇这些临时被刘备征调而来的百姓。
“刘使君,袁公有言,只要你肯开城投降,袁公必以礼相待,满城百姓也得以存活。若是冥顽不灵……”
听闻此言,正处于一种被感动状态的沮授忽然眉头一皱。
“汉升,城下蝼蚁太过聒噪,且射杀之!”
闻言,黄忠立刻应命,随后便搭弓射箭,一箭射中此人胸口。
所以,他的后半句话也就没能说出口。
沮授不知此人是谁,也不想知道此人是谁。
他只知道,此人破坏了眼前的氛围,所以他该死!
耳边清净了之后,沮授再次极为郑重地冲刘备一拱手,开口道:“主公已令郯县率兵来援,此地距离郯县不过两百里,四日之内,援军必到!
还请主公先行撤离,在下虽不才,但就算拼上性命,在援军到来之前,也绝不让袁绍老贼踏入城中半步,以免有伤主公仁德之名!”
沮授身后,徐晃、张绣、黄忠三人亦抱拳道:“还请主公先行撤离,我等就算拼上性命,也绝不让贼军踏入城中半步,以免有伤主公仁德之名!”
见众人如此坚决,刘备忽然仰天大笑道:“诸位既有此心,某又何须藏头露尾,我等君臣共战,便是一同撑到文若来援又如何!”
城下,袁绍见刘备竟敢射杀自己派去劝降之人,顿时大怒,当即下令攻城。
一场围绕临沂城的大战,就此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