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其人,也算是袁术的心腹爱将。
此番袁术派发两路大军奇袭兖州,之所以选择纪灵给吕布当个副将,这其中多少也包含了监视的意思。
毕竟他吕奉先之前的履历实在太过魔幻,就算是一贯有任侠之气的袁术,也是不怎么放心的。
对于袁术如此安排,吕布心中自然有些膈应,却不方便表现出来,只能将手脚做在暗处。
比如……事无巨细,吕布都会要求纪灵参与其中,且每次都督促他回禀袁术,上演了一出汉末版的微操大师。
与后世某光头强不同的是,袁术这个微操大师是被迫上任。面对前线源源不绝的军报,袁术又不能不回复,但往往是上一封军报刚刚回复完,下一封军报又来了,搞得袁术不胜其烦,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
而纪灵的情况,自然也没好到哪去。
你能想象连每次安营扎寨的地点,吕布都要求纪灵写一封长篇累牍的军报传回平舆,让袁术亲自批注回复吗?
别问,问就是我吕奉先对大将军忠心耿耿,所以才事无巨细都禀报一番!
吕布毕竟还想在袁术手下混,所以只能以这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抗议。
纪灵当然也明白吕布的意图,却毫无办法,只能每天忙着伏案给袁术写信。
不过吕布这一招也是极为高明,在纪灵对自己指手画脚之前,我自己先躺平摆烂了,你拿我有什么办法?
也正因如此,方才见关羽舍了自己而去砍纪灵时,吕布才没有在第一时间上去追赶,想让纪灵先吃些苦头再说。
可谁能想到,纪灵本就实力不济,再加上这些天熬得心力交瘁,一不留神竟被关羽给秒了……
吕布顿时大怒。
袁术派来监视自己的心腹爱将,居然被关羽阵前斩杀,他回去怎么跟袁术交代?
以袁术的小心眼,难保不会怀疑是自己坑死了纪灵。
“关云长,纳命来!”
吕布大吼一声,持戟便向关羽砍去。
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关羽的首级回去,才能洗刷自己的嫌疑。
“来得好!”
关羽自是凛然不惧,挥刀再度与吕布战成一团。
纵然吕布心中无比愤怒,却不能改变两人旗鼓相当的客观事实。
又缠斗了数百回合,从下午一直战至傍晚,等到身后的大军都厮杀得疲倦了,两人却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无奈之下,吕布只好鸣金收兵。
而在当天夜里,击败了张勋的张飞却率军赶到,与关羽合兵一处,并对吕布进行了夜袭。虽然吕布早有防备,却也损失不小。
在得知张勋已经败亡的消息后,吕布思虑再三,认为此战自己已无胜算,便率军撤出了陈留,并上报袁术,请求发兵增援。
没错,是请求袁术增兵。
这一仗出师不利,吕布心中明白,多半是要退兵了。
但他并没劝袁术退兵,而是全盘将责任推到了张勋身上,反正死人也不会反驳。
如此一来,袁术便不能战败的责任归咎到吕布身上。
至于纪灵之死……估计袁术也没心思去追究了。
……
陶丘城南三十里处,最后的决战已然打响。
自遭遇吕虔率一波突袭之后,袁绍当即面色大变,明白是自己中计了。
但如今自己带着城中所有的精锐,共计五万余人,倒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眼下已经到了最坏的局面,便只能舍命一战。
但连日来的溃败,以及军中粮食的短缺,导致这注定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吕虔率军冲杀了一阵,麾下渐渐体力不支,却也成功扰乱了袁绍大军的视线,为后续的作战计划成功铺路。
半個时辰后,就在袁绍大军即将把吕虔这支孤军给围死之时,两侧突然响起一阵阵苍凉的号角声。
却是张辽率领的五千骑兵,终于找到最佳的进攻时机,从袁绍大军的两侧开始进攻,企图将其分割开来。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宛若死神降临一般,又如利刃出鞘肃杀而来,最后化作勇不可当之势,一头刺入袁绍大军腹部。
作为全徐州最擅把握进攻时机的将领,张辽率领麾下骑兵出现的时刻,正是袁绍军与吕虔所部激战正酣之时。
面对突如其来,且开足马力的铁骑,袁绍军并无任何防备,尽管袁绍及时发现了张辽所部,但终究还是难以挽回颓势,很快就被张辽击穿了整条阵列。
自此,袁绍的大军被一分为二。
战场不远处,赵云跨坐在战马上,目露精光,死死盯着前方的战局。
虽然在黑夜之中,但赵云手中长枪在周围火把的映照下,仍然泛着阵阵寒光,摄人心魄。
此时,不远处想起一阵马蹄声,却是探骑赶来,对赵云抱拳道:“将军,张将军已凿穿敌军阵列!”
“好,再探!”
赵云口中低喝一声,神情并未放松分毫,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此战之重要不言而喻,而作为一军主将,赵云自然明白自己身上的重担。
林朝并未选择亲临战阵,而是将指挥权交给了赵云,这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所以赵云宁死也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眼下张辽已经完成了分割战场的任务,赵云此时率领全军冲上去,自然能大获全胜。
可赵云想要的,却不仅仅是胜利。
或者说胜利根本不能满足赵云的需求,他想要彻底将袁绍留在此地!
为此,多一些牺牲在所难免。
乱军之中,张辽仍在率军冲杀。但涌入战阵之后,骑兵的机动性逐渐被削弱,再不复之前那种高效的杀伤力。
某已分割敌军,为何仍不见赵将军发起总攻,真是怪哉!
正当张辽大惑不解之时,却陡然感到压力大增。急忙抬目望去时,却发现周遭有源源不断的敌军涌了上来,对自己和麾下五千骑兵进行围杀。
顿时,张辽面色一变。
他瞬间明白了袁绍的意图,同时也明白了赵云的意图。
到目前为止,自己这边仅出动了吕虔的一支步卒,以及自己麾下的骑兵,共计万人左右,虽然打了袁绍一个措手不及,但兵力相差悬殊。
袁绍令麾下士卒涌上来,是因为他心中还抱着胜利的希望,想将自己和吕虔困死在乱军之中。
这也是赵云所盼望的,他之所以迟迟未到,就是想给袁绍这种假象,以便让袁绍一步步陷入绝境,再无任何翻盘的机会。
猜到了赵云的意图后,张辽心中并未有丝毫的不忿,反而越发奋勇杀敌,想为赵云多争取一些时间。
“报,敌军聚拢合围,张将军和吕将军已陷入苦战!”
又是一名探骑来报,可赵云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
“传某将令,命徐文耀将军,率本部兵马杀上去!”
在需要临阵决机的时刻,赵云毫不犹豫改动了林朝之前的布置,甚至连负责截断袁绍后路的徐荣也不得不出战了。
“唯!”
这名探骑一抱拳,随即赶去传令。
探骑离开之后,赵云再次将目光投射到前方的战场之内。
与此同时,赵云持枪的右手,却是微微颤抖起来。
赵云自幼习武,早已是天下顶尖的猛将,自然不可能连武器都抓不稳。
唯一的可能,就是此刻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般平静。
这是一招险棋,如果赵云能以少量兵力打散袁绍的大军,那等自己率大军出击时,所到之处便势如破竹,袁绍根本不可能有丝毫阻挡的可能。
但这招对把握战机的要求极为严格,一个弄不好,就可能导致张辽、吕虔等人被困死,而自己却没能及时赶到的尴尬局面。
纵然如此,赵云也敢赌这一把!
探骑将出击的消息送到徐荣耳中之后,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却是闪过一抹惊愕。
徐荣的年纪和履历,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刘备的心腹。当年归顺,也只是迫于林朝强大压力下的无奈选择。
自从归顺徐州以来,徐荣一直小心翼翼的干着分内之事,平日里也少与人来往,生怕被人揪住小辫子。
所幸刘备并非多疑之主,非但没剥夺徐荣的兵权,更是对其礼遇甚重,虽然没怎么被重用,但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直到今夜被指派截断袁绍后路,徐荣也以为和往常一样,不可能捞到上阵杀敌的机会。
万没想到,他赵子龙居然敢改动林监军的计划,甚至命令自己主动出击!
以至于徐荣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什么?”
探骑又拱手大声道:“徐将军,赵将军命您率本部兵马出击!”
“好,好!”
徐荣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之后,当场面色激动,大笑不止,随即却拔出了腰间佩剑。
身为当世一流战将,徐荣也曾打得曹操全军覆没,甚至正面击败过江东猛虎孙坚,又如何没有一颗征战厮杀的雄心!
“将士们,随某出战!”
言罢,徐荣竟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麾下三千将士紧随其后,径直冲入了乱军之中。
随着徐荣加入战场,场中的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原本被分割成两大块的袁绍军,此刻化作了三波。吕虔在前,张辽居中,徐荣在后,分别被袁绍的大军围住,进行着惨烈的战斗。
大纛之下,袁绍面色冷峻的观望着场中的战斗。
刘玄德,你将某引出城来欲一举歼灭,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
袁绍握掌成拳,低吼道:“传令,全军将士奋勇杀敌,务必在天亮之前,将贼军尽数歼灭!”
随着袁绍下了死命令,张辽等三人的处境越发艰难起来。
可全部袁绍军对三人围杀的同时,最外围的防线却开始逐渐薄弱,甚至形同虚设。
一晃,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报,全部敌军正在围杀我军,三位将军快支撑不住了!”
赵云目光盯着来报的探骑,口中问道:“确定是全部敌军?”
这名探骑抱拳道:“回将军,小人确认全部敌军都在围杀三位将军,甚至连最外围的防线都已撤去。”
闻言,赵云一直紧绷的面色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时机已到,大事可期!
只见赵云将手中长枪却向天一指,大喝道:“全军听令,杀将进去,生擒袁绍!”
“杀将进去,生擒袁绍!”
“杀将进去,生擒袁绍!”
……
伴随着震天的呼喝声,赵云率领着麾下近三万大军冲了上去。
一边是厮杀超过一个时辰,且全无防备的袁绍军。
另一边则是自开战以来,便蓄势待发的徐州军。
两向比较,高下立判!
赵云这一路的推进,可谓是砍瓜切菜一般。
而把后背留给敌人的袁绍军,自是被杀得溃不成军,原本勉强积攒起来的士气,随着赵云的一波冲锋,顷刻间化作虚无。
许多士卒甚至来不及投降,就被这一股洪流冲散,最后化作脚下踩踏的肉泥。
而更多的士卒,却是被杀得溃散而逃,不见踪影。
“主公,是赵子龙,赵子龙率大军杀过来了!”
大纛下,帅台上,袁绍听手下汇报了这个消息后,顿时面若死灰。
之前逮住张辽等三人围杀了近一个时辰,赵云都没有露面,这导致袁绍以为徐州的援军还未到来,遂放松了外围的防御。
可谁能想到,赵云居然能一直引而不发。
袁绍赶忙有问道:“赵子龙率多少人杀了过来,我军防御情况如何?”
“遮天蔽月,不尽其数。我军正忙着围杀,哪里知道赵子龙会率军杀来,顷刻间便死伤惨重啊主公!”
闻言,袁绍心中再无一丝侥幸,眉宇间皆是绝望。
“赵子龙……你好狠!”
乱军之中,正在厮杀的张辽也望见了赵云的到来,眉间顿时满是喜色。
终究还是撑到了这一刻!
“兄弟们,袁绍已败,随某杀出去!主公有令,得袁绍首级者,封侯!”
至于另外两路由吕虔和徐荣率领的军队,经过前面一个时辰的苦战,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被赵云大军解救之后,便一同汇流杀向了袁绍的大纛。
“主公,赵子龙杀过来了,大军无力抵挡,还请主公速走!”
危急时刻,袁绍的亲兵统领拔剑大吼道,拉着袁绍就要后撤。
可任凭他如何使劲,袁绍却是巍峨不动。
“主公,速走啊!”
对于亲兵统领的大吼,袁绍好似充耳不闻,目光望着前方两支正杀向自己的敌军,却是悲怆一笑。
走?
走去哪里!
赵子龙静心布下的局,自己又怎么可能走脱?
就算能走退,又该去往何处?
之前舍下脸向袁术求救,那是因为自己麾下还有近十万大军,就算暂时委身于人,仍有拨云见日之时。八壹中文網
可如今麾下士卒四散逃离,能为自己而战者,便只剩下了身前这点人马……
乱世之中,若没了本钱,谁会正眼看你?
想当初自己雄踞冀州,呼风唤雨,亿兆生灵皆要仰自己鼻息,是何等的风光。
而今不过短短数月过去,自己便沦为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前后落差之大,宛若一场残梦。
梦醒时,却只落得个黯然收场。
叔父袁隗曾言,天命更易,袁氏当兴,袁绍对此深以为然。
如今看来,能大兴袁氏之人,终究不是自己……
可笑自己半生争命,最后还是尘归尘,土归土,落幕无人知。
……
永兴元年,冬。
雒阳。
今年天下不太平,天灾频仍,人祸横行,百姓困苦,从而导致很多人都有烦恼。
在野有流言四起,在朝有党争并立。
终东汉一朝玩来玩去的把戏,宦官与外戚的争斗频频发生,既往不绝。
宦官与外戚的争斗,搅得当今皇帝刘志不堪其扰。而在野发生的天灾人祸,也迫使仁慈的皇帝陛下不得不于五月大赦天下。
不过最大祸患还不在于此,跋扈将军梁冀曾用一个毒饼干死了当初的质帝,又对今上有拥立之功,更是皇帝的岳父,日常行事渐渐对得起自己的名号。
作为外戚,梁冀此时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但皇帝担忧大权旁落,更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遂扶持了一班宦官来操控朝局,企图制衡梁冀。
可这些阉人又怎么会是梁冀的对手,一波较量下来,就被大权在握的梁冀杀得人仰马翻。
值此外戚宦官争斗之际,士族却照例搬着小板凳在旁边看热闹,强势围观这一场中门对狙的大戏。
当然,外戚本就出自士族,更倾向于与世家合作,所以在外戚落入下风之时,士族难免伸出援手帮那么一下。
毕竟那群阉人都是腌臜之徒,不入流的货色。
若真被他们把持了朝政,岂不是污了社稷神器,我等士人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
当然,也仅限于如此了。
士族肯帮外戚,也要在不波及到自己的范围之内。
毕竟他们心中有着清醒的认知,无论皇帝搞不搞外戚,罢不罢宦官,治理天下不还是要靠咱们吗!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是说说而已。
而如今外戚梁冀如日中天,自然是超勇的,也用不着士族帮衬。
可数日之前,作为士族领袖的袁氏,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今太尉袁汤,被罢免了三公之位,归家颐养天年。
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三公之位轮流做,已经成了东汉官场的潜规则,而袁汤被罢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用不了几年就会再被皇帝启用。
可袁汤被罢的三日之后,袁府内却诞下了一名男婴。
此时的袁府,纵然是家主袁汤被罢太尉之职仅三天,却有些热闹。
袁逢站在房前,面对着来往忙碌的仆人,听着房屋内女子的哭喊声,目光却波澜不惊,好似局外人一般。
不多时弟弟袁隗赶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容,对袁逢拱手一礼道:“二哥,恭喜了!”
“喜从何来?”
袁逢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袁隗却是继续笑道:“二哥今日得一麟子,难道不为之喜?”
“次阳,某看你是皮痒了,来讨打不成。”袁逢冷笑道,“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你且如何分说?”
袁隗却摆手道:“二哥,小弟冤枉啊!这不是盼着能有个好兆头吗。”
“也是,那便承你吉言了。”袁逢也笑了,“唉,都怪为兄那日饮了些酒,不然也不会……”
“二哥这是哪里话,我汝南袁氏人丁单薄,你我兄弟自然有开枝散叶之责,后辈越多越好。”
袁逢苦笑道:“话虽如此,只是那女子不过是个婢女……若是男丁还好,若是女娃娃,倒是殊为不美。”
这是个血脉大于天的时代,不仅要看父系血脉,还要看母系血脉。
至于婢女,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品罢了。
也怪那婢女太过美貌,导致袁逢见色起意,一夜征伐之后,却不想竟一发入魂,珠胎暗结。
枪法之准,足以令当世大部分男人羞愧不已!
一方面,袁逢自然明白多子多福的道理,为袁氏开枝散叶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另一方面,一想到自己儿子身上居然流淌着一个卑贱婢女的血脉,就让他有些膈应。
矛盾的心情,也就由此而来。
恰逢此时,房中忽然响起一声婴儿的哭喊声,强壮有力,声音嘹亮。
房门被打开,婢女抱着一名婴儿走了出来,递到袁逢面前。
“少君,生了个男婴,母子平安!”
婢女一脸欢喜地喊道。
闻言,袁逢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口中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且抱进去吧,免得受了风寒。”
袁逢只看了一眼,便挥袖道。
“唯!”
婢女答应一声,转身走回房中。
片刻后,袁隗目光微微闪动,却开口道:“二哥,小弟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我兄弟,直言便是。”
闻言,袁隗面露一丝悲切,缓缓开口道:“二哥,想当年咱们兄弟三人情同手足,共约封侯拜相。却不想大哥早亡,身后竟连一丝骨血也没能留下。每念及此,小弟心中便痛如刀绞……”
袁氏这一代其实是兄弟四人,只是老大袁平生下不满周岁便夭折,导致袁隗一直称是兄弟三人。
听袁隗谈起哥哥袁成,袁逢也叹了口气,开口问道:“次阳你的意思是,把此子过继给大哥,以承宗嗣?”
“不错,但此子毕竟是二哥骨血,还要看二哥的意思。”
“此乃为兄分所应为之事,又何必讳言,只是还要请父亲定夺。”
袁隗笑道:“走,咱们这便去拜见父亲,正好也让他老人家给此子取名。”
兄弟二人一拍即合,正当转身离开之时,家主袁汤却出现在了院中。
得知是诞下一名男婴,这几日闭门不出的袁汤也破例出来了一次。
“拜见父亲大人!”
兄弟二人一起拱手道。
袁汤拄着拐杖,一捋胡须道:“方才你兄弟二人所言之事,老夫已然听到,此事就这么定了。至于此子,便取名为绍。”
两日后,袁汤召集宗族子弟,宣布袁绍被过继到袁成一脉,以承宗嗣。
三年后,袁府又诞生了一名男婴。
但这次,不仅袁逢、袁隗兄弟十分紧张的在房门前等候,更是连家主袁汤也拖着病体前来。
皆因这次是袁逢正妻生子,整个家族便如临大敌般准备着。
三岁的袁绍也在其中,见到了亲生父亲后,自是面色欢喜,忍不住冲了过来,奶声奶气喊道:“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袁逢望着自己的儿子,却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道:“说过多少次了,你该喊某叔父。若是再犯,某便要请家法了。”
小袁绍似乎被吓住了,愣了半晌之后才强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颤声道:“叔父大人!”
袁逢这才点了点头。
“叔父,孩儿想去见一见娘亲,还请叔父大人准许。”
听到娘亲二字,袁逢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内心又是一阵躁动,指着小袁绍怒骂道:“那贱婢不是你娘亲,若再让某听到你唤那贱婢为母,便自去领家法!”
“孩儿知道了……”
袁绍含泪应道。
“好了好了,二哥何必如此苛责,绍儿如今年方三岁,不懂事也是正常。”
袁隗见袁绍泪流不止,却不敢哭出声,顿时开口劝道,同时将袁绍抱在怀中。
“哼!”
袁逢冷哼一声,给袁隗使了一个颜色。
袁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这时,房中却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婢女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如同三年前一般满脸欢喜道:“恭喜家主,少君,少夫人诞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快,快让某抱抱!”
袁逢急不可耐的从婢女手中接过这名男婴,脸上满是快意的笑容。
看了半晌之后,才突然醒悟过来,急忙将男婴抱到了父亲袁汤面前。
此时袁隗也将袁绍放在地上,凑过去围观。
一时间,整个袁府充斥着欢快和谐的气氛。
除了袁绍一个人躲在角落,不言不语,目光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当晚,袁府大摆宴席,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世家,也纷纷带着厚礼上门道贺。
同样是当晚,袁绍生母,那名曾与袁逢有过一夕欢愉的婢女,却忽然上吊身亡。
听到袁隗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任务后,袁逢也松了口气。
如此,那竖子也该彻底断了念想。
又五年,袁绍与弟弟袁术在院中玩耍时,却不慎将袁术推倒在地,顿时惹来父亲袁逢的雷霆大怒,甚至将其打了十鞭。
望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痛苦哀嚎的袁绍,袁逢的眼神依旧如万古冰山一般。
这一次,连叔父袁隗也没有帮忙求情。
也正是这一次,袁逢说出了一句话,让袁绍和袁术这辈子都没能忘却。
“你是庶,他是嫡,你生来就该为他所用。
今后若是再分不清主从尊卑,某便将你逐出家门!”
……
“主从尊卑……主从尊卑……”
前方赵云和张辽已经快要杀过来了,身旁亲兵统领还在声嘶力竭地劝袁绍撤退。
但对于袁绍来说,脑中回荡着的,还是父亲袁逢在幼时对自己说得这句话。
“主从尊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袁绍抬头,发现黑暗渐渐退散,东方闪过一丝光亮,黎明将至。
若是整个袁氏的资源都为自己所用,此战未必会败!
而自己败亡后,袁术那厮也绝不是刘备的对手。
如此,袁氏当兴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纵然心中再多的不甘,也难改眼前的现实……
罢了,或许这就是命。
我袁本初一生与天争命,只想证明庶子也能成就大业。
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敌军是冲着某来的,尔等且各自逃命去吧!”
袁绍看着这些直到此时还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亲兵,口中缓缓说道。
“不,我等情愿与主公同生共死!”
袁绍身边的亲兵大声呼喊道。
“这又何必……”
此时,赵云也张辽已经杀至身前,亲兵正欲奋死抵抗,却遭袁绍阻拦。
袁绍正了正衣冠,挺直了腰杆,开口朗声道:“赵子龙,只你一人前来?”
见袁绍已经不想抵抗,赵云便翻身下马,对袁绍抱拳道:“车骑将军,末将奉主公之命,邀车骑将军回城一叙。”
赵云终究仁善,给袁绍保留了最后一份体面。
“你赵子龙倒是个厚道人。”袁绍笑道,“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某的问题,他刘玄德为何不来?”
赵云只得推脱道:“我主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哈哈哈哈……”
闻言,袁绍却仰天大笑,说道:“好个事务繁忙,看来数月鏖战,他刘玄德终究没有把某当成对手,居然不来送某最后一程,当真是目中无人!
刘玄德不来也就罢了,林子初何在?
他素来擅使阴谋诡计,某此次战败,也全是拜他所赐。如今奸计得逞,他就不想看看某的下场?”
赵云再度抱拳道:“车骑将军误会了,我家监军并非阴毒之辈。战阵之上,自是各凭手段。”
“如此说来,倒是某小气了。”
铿!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袁绍拔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也罢,某能死在你赵子龙手上,不至于受小人折辱,倒也是幸事……”
言罢,袁绍手上一用力,利刃入肉时,吼间喷洒出一股滚烫的鲜血,就此倒地身亡。
至此,一代枭雄曲终。
“主公!”
袁绍的亲兵齐齐跪地哭喊道。
望着袁绍的尸体,赵云默默无言,面色无喜无悲。
良久,赵云伸出双手正了正衣冠,对着袁绍的尸体一礼到底。
“袁公,一路走好!”
……
定陶城。
辛毗回到县衙中时,其兄辛评正在挑着桌案上的烛火。
灯火忽明忽暗中,映照着辛评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兄长,城门大开,徐州军已杀入城中。”辛毗拱手道。
闻言,辛评面无表情问道:“那城中战况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辛毗笑了,遂将徐州军带着粮草入城的消息说了一遍,最终几乎是兵不血刃拿下了定陶。
至于城中数万士卒,也大多就地投降,拿着粮食造饭去了。
辛评摇了摇头,笑道:“这一定是林子初的手笔,此人当真有神鬼莫测之能。”
“兄长……”辛毗迟疑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袁本初此次出城,必然是有去无回,如今大功告成,但小弟看兄长您……似乎并不高兴。”
“高兴?”辛评反问道,“某为何高兴?”
“可是……”
辛评一挥手,打断道:“某答应做他徐州的内应,是因为看在荀文若的面上,而且袁本初此人吃相太过难看,得冀州后便立刻逼死了韩使君。这等心胸狭隘之人,又如何配争天下?”
“既如此,咱们立下大功,刘太尉自当礼遇,兄长又为何闷闷不乐?”
辛评摇了摇头道:“佐治啊,人生在世,除了权势之外,还有名声。”
“兄长是担心背负背主之名?”
“不错。”
“那何不请林子初与荀文若向世人阐明原委,也好为兄长正名。”
“你以为世人会信?”
“这……”
正当辛毗无言以对之时,辛评却又洒脱一笑,开口道:“罢了,敢做就要敢当,世人若要议论,便由得他们去吧。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好一个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仲治兄坦荡,某佩服!”
辛评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道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闻言,辛评也笑了,同时站起来说道:“佐治,贵客到了,随某出门迎客。”
“唯!”
辛毗应了一声。
兄弟二人当即打开房门,走入院中。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三十岁上下,长臂大耳的中年男子。
在其身后半步处,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身着白衣,手拿折扇的青年男子。
见此,辛评面色一变,甚至微微一愣。
他当然能认出刘备和林朝,只是他万没想到刘备会亲自前来。
林朝来不稀奇,毕竟这家伙是自己的接头人。而身为徐州之主,刘备此刻理应亲自去送袁绍最后一程,怎么也来了此地。
“拜见玄德公!”
辛氏兄弟毕竟不是常人,马上反应过来,对着刘备一礼到底。
刘备赶紧走了过去,拉起兄弟二人的时候,顺手使出了把臂同游。
“二位切莫如此多礼,若无二位,某如何能胜,更不能入得此城。走,且入内说话。”
虽说二人也听惯了别人的夸奖,但刘备身居高位还能如此礼贤下士,倒是让二人有些激动。
天下人皆称刘玄德为仁义之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入内之后,刘备却是毫不客气,一屁股在原本属于袁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刚要说话的时候,就听下首林朝朗声吟道:
“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
入门不拜逞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
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
这首诗选自诗仙李白的名作《梁甫吟》中的一段,讲述得正是高阳酒徒郦食其的故事。
在这种场合林朝把它吟诵出来,就等同于给辛氏兄弟的行为定了性。
功臣,大大的功臣,林长史亲自坚定的功臣!
在场众人除了刘备之外,皆是饱学之士,自然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辛评听完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之色。
林子初为人虽恶劣了些,却终究没有鸟尽弓藏,倒也称得上有古君子之风。
一念及此,辛评对林朝拱手道:“长史过誉了,在下如何敢于先贤相提并论!”
林朝回礼道:“仲治兄不必自谦,兄此番功高劳苦,玄德公必不吝赏赐!”
闻言,刘备马上接口道:“不错,二位之功,某铭记于心。待到论功行赏时,必有高官厚禄相赠!”
“多谢玄德公!”
二人赶紧拱手道。
林朝拉着刘备一起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安抚辛氏兄弟,同时打消他们的疑虑。
如今刚刚破城,刘备要忙的事情可远不止这些,见辛氏兄弟都吃了定心丸之后,刘备便离开去城中安抚军心民心,将舞台留给了林朝。
此时房中除了自己之后,便只剩下了荀彧、荀谌兄弟二人,林朝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仲治兄,此番你兄弟二人立下大功,不知想要担任何职?”
之所以主动开口询问,表达自己态度的同时,也是希望这两人能快速融入徐州集团。
不过如此直白的谈话方式,显然是辛氏兄弟没想到的,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片刻后,辛评才拱手道:“全凭长史差遣。”
林朝见辛评似乎兴致缺缺,便开口道:“仲治兄似乎有心事?”
旁边的荀彧倒是很善解人意,开口笑道:“子初,常言道人言可畏,某以为仲治兄之心结便在此处。”
闻言,辛评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点了点头。
“倒是某疏忽了。”林朝笑道,“若仲治兄若不想以此功做晋身之资,某倒是还有一个好去处。事成之后,不需别人正名,仲治兄自然能名垂青史。”
听到这里,辛评才来了一丝兴趣。
“敢问长史,是何去处?”
辛评胸中自然是有一番远大抱负的,但他不想被人说是靠卖主来跻身高位。
林朝笑了,口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塞外。”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