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各州开始张榜宣传之后,天下百姓的反应远远超出秦昭的想象。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普通百姓对于田产的重视程度。
这个时代,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几乎就和前世的人拥有一张房产证差不多。
算得上是立身根本了。
因此,这些人都对土地买卖都是深恶痛绝,对政策的敏锐度相当高。
不仅仅是数量最多的普通自耕农,其实最高兴的还要数那些身无田产的庶民们。
以往即使身无农田,为了交税,也需要去做佃户耕种,给别人打工。
毕竟做其他事情要承担更高的风险,赚来的钱也需要换成粮食交税。如此一来一去,很不划算。
而且,永无出头之日。
但如今陛下颁布新政,取消了无产无地之人的税收,无异于将他们从这个恶性循环中解放了出来,心中自然感激。
所以,当有进城的人带回来这个消息后,居住在一起的佃户雇农们都有些不敢置信。
“无地不交税?!这怎么可能,老胡,你听错了吧!”
“我又不聋。”老胡翻了个白眼,“况且,官爷张榜宣布完之后,我又专门跟其他人确认过了,千真万确。”
他一开始其实也不敢相信这件事。
原因很简单,无论贫富,税收一致,这是数百年来的传统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也很少有人会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或者不合理的地方。
至于再往前追溯的历史,他们却并不清楚。
先民们的早期生活,都只能从无数年间流传下来的歌谣、故事中窥探一二。
因为上古时期文字并未完善成型,演变至今也早已面目全非。
即使是那些研究古礼的老学究们,也无法尽数弄清。
就更不必说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贫农雇农了。
当然,对他们来说,能吃饱喝足,就已经是人生圆满。若是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那更是只有梦中才能得见的美景。
果然,随着老胡确认消息的准确性,马上有个年轻人兴奋道:“这样一来,我完全有机会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啊。”
接着如同给自己鼓劲般自语着,“只要好好干活攒钱,总会有这一天的!”
“嗯,小猛还年轻,好好干,说不定还能讨个媳妇。”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笑了。
农舍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时,老胡忽然迟疑着说道:“对了,对地主老爷们的税收也有变化,好像是增加了不少,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听到这话,其他不少人顿时拍手叫好,“我早就看那些人不顺眼了!”
“是啊是啊!这真是大好事!”
语气中充斥着喜悦激动之情,似乎给地主加税,比不收他的税更加让人高兴。
“也不知道你们在高兴什么。”一道懒洋洋的声线插了进来,“地主老爷们要交的税多了,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们加租,你以为那些地主是做善事的?”
说话之人正躺在床榻上,之前一直默默听着,却没有参与讨论。
此时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啊?”其他人闻言一愣,随即讪讪道:“是啊,这样一来,我们恐怕也得另寻营生了。”
神情顿时变得忧心忡忡。
“不不不,老于,你这可就说错了。”老胡却得意地笑了起来,“刚刚忘了跟你们说,陛下有令,佃租不能超过三成五。”
“嗯?”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于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等等……让我想想……”
其他人见状也不由得压低声音,等着他继续分析。
看得出来这个老于在这些人里面有些威望。
“陛下给地主加了重税,又限制佃租,这是要限制他们兼并土地啊。如此一来,田产过多反而是种累赘,说不定会卖出一些田产呢。”他喃喃自语道。
虽然不知道“土地兼并”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一时间,众人连声附和起来。
“是这样子的吗?不愧是读过书的,老于还是懂得多啊。”
话虽如此,不过语气中多少也带点善意的调侃。
毕竟这个时代,是看门庭出身的,读了书也没有路子当官,其实真没什么意义。
到头来,还是跟他们混在一起,租田种地,穷困潦倒。
“呵,读过书又有何用,还不如有用一块薄田来得自在。”老于自嘲笑笑,也没当回事。
“总之做好准备吧,动作快的话,有可能低价买来点田地呢。”
此时无论是老于,还是其他农户,都还不知道,无法想象,很快他也能有跟其他人公平竞技,走上仕途的机会了。
其实这些庶民,也并不全是无知或者游手好闲之辈。
很多都是因为环境所迫才走到了今日这一步,所欠缺的不过只是一个翻身机会。
与之相对的,就是那些地主们不满的情绪了。
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便有一户大家族,手上有良田近千亩,称得上是一方豪绅。
得知消息的一家之主袁平,将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在碎片飞溅声中,恶狠狠地咒骂道:
“按照这个算法,我们多出来的土地要交两成税,这也太狠了。听说现在的户部尚书原本是徭役出身,这种人果然最是狼心狗肺!”
这些人深知皇权可畏,自是不敢埋怨夏皇,只能把怨气发泄到负责赋税的户部身上。
不得不说,这就是组建六部,完善文官集团,广进文吏的优点了。
得到好处的下层民众,歌颂着圣皇的丰功伟绩。而利益被侵犯的,却在埋怨为官者不知轻重。
“圣人治吏不治民”,便是如此。
不过,按照户部的人口统计,现在大夏占比最多的是下中农。也就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但是产出除了能满足家庭所需以及交税之后所剩无几的农户。
这些人也是在此次新政中获益最大的。
人数排在其后的便是富农和贫农,再次便是没有田产的庶民和普通地主。
所以整体来说,这种不满的声音到底还是寥寥无几的极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