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睁开眼,还没有来得及适应病房白的刺眼的天花板,就听到床边传来了吴女士的声音。
墨君玹闭了闭眼,又蓦地睁了开来。
想要转头看向吴翠桦的时候,脑子顿时像是潮水汹涌着拍击着海岸,那感觉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刺痛感加上突如其来的炫目白光,让他的眼前一下子像曝了光的胶卷一样,一片模糊。
“嘶……”
“别乱动!”
吴女士看着他要抬手去摸脑袋,赶忙压住了他的手。
“医生说安全气囊弹出来的时候对你的头产生了冲击,造成了脑震荡,这几天你不要去公司了,休养好了再说。”
墨君玹眉眼皱成了一团,迟钝了一秒,才放下了手。
“……她呢?”
开口的声音里,有种夹杂着细微砂砾似的粗糙感,嘶哑而干涩。
吴女士给他倒水的动作一滞,侧头看了他一眼。
继续倒满了一杯水放到床头的桌上,把水瓶盖好,放回原处。
然后走到床位把病床慢慢摇了起来,走回到了床头,端起那杯水递给了他。
墨君玹没有接过水杯,只是抬眼看着她,又问了一次。
“妈,她呢?”
“她没来,”吴女士叹了一口气,强行把水塞到了他手里,“也不会来了。”
拿着水杯的手颤动了一下,倒得过满的水洒了出来,将盖在墨君玹身上的被单染湿了一大片。
“……你给她打电话了?”
墨君玹明知故问,一双墨色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吴翠桦的一举一动,像是想从她的每一个反应里看出点他想要得到的答案来。
“打了。”
吴翠桦当做没有注意到他追随着自己的视线,在病房里收收捡捡,做着没有必要的整理。
尽管从吴女士说出那句“她没来”开始,墨君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却在听到她说“打了”的时候,心口还是猛然一紧。
他眸色灰暗了下来,静默了一瞬,才像是自虐地,又哑着声音问了一句:“她说……她不想来?”
吴翠桦给窗帘束带的动作一顿,那点淡定也再装不下去了。
她放下了手上的窗帘带子,转身走到了床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有一瞬间她真的想一巴掌扇过去!
怪不了漫漫不敢再相信他,就连她这个做妈的,现在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五年都没有做过人,临到离婚了,突然就开始一副好像没了她就要立刻断气了的模样。
将心比心,这事要是放在她身上,她能信吗?
“你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女士越想越心里憋的难受,也就顾不得现在自己儿子的状态有多差,只想把事情搞明白了!
“虽然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是你这个回头回得是不是太猛了些?就不担心扭到脖子吗?!”
今天他要是不能说出一个正当的理由让她相信他是真的醒悟了,她这个当妈的都要直接走人不管他了!
“儿子,这次真的不是妈向着漫漫,换做是我,我也不敢相信你!你是犯浑犯了整整五年啊,不是五天!”
“她在你身边整整熬了五年也没有看到过任何希望,到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跟你离婚的节骨眼上了,你再想要花五天的时间就让她感受到你的改变,你用你那能帮你日进斗金的脑袋给我好好想想,这切实际吗?”
吴女士说着话都替他觉得不切实际。
“她的五年已经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你让她怎么再敢拿剩下的若干个五年或者一辈子去做这个赌注?她不敢,也没有人会敢,你明白吗?”
病房里,除了吴女士的声声质问,再没有其他的声响。
墨君玹的呼吸都是浅淡到几乎无法被感知到的。
他也知道不切实际,谁让他这么晚才发现了自己犯下的错。
可是,他还是想要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妈……”
墨君玹将堵在他心口的那口气用尽全力地驱散开来,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吴女士。
“我知道她不信我,你也不信,可是这次,我是真的想要用一辈子去补偿她。”
他的视线里带着浓浓的祈求,厚重到让吴女士想到了昨晚,他在电话里跟她说,“算我求你了”。
墨君玹从小到大就比别的孩子自立,长到十八岁求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成年以后更是再也没有过。
可这次,他为了追回路漫兮,已经连着求了她两次。
这不正常!
哪怕是之前他对待楚漪澜,也没有做到过这种程度。
他从来没有因为楚漪澜而求过她,就算是她一直没有认同过楚漪澜的存在,他都没有求她接受过楚漪澜。
“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要知道是什么让自己的儿子突然就变了。
墨君玹闭了闭眼,像是需要做极大的心理准备才能把嘴边的话说出来。
“儿子,你到底……”
“她才是当年福利院的那个女孩儿。”
两道声音叠加到了一起,在共同的空间下刺激着两个人的耳膜。
吴女士的脑子有那么几秒的空白。
她才是那个女孩儿?哪个女孩儿?
“你说的,是……”
墨君玹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话一次说全了。
“当年那个在福利院后门替我挡刀,从福利院里偷馒头给我,告诉我不吃就没有活着的希望的女孩儿……”
“妈,那个女孩儿是她,不是楚漪澜……”
只是这样几句话,说出来却像是用尽了墨君玹的力气。
他说着这些话,就像是把自己对她的伤害都在脑子里又回放了一遍,心口就越发地疼痛难忍起来!
他的命是她救的,而她所有的伤,却都是他给的。
所以,吴女士说的没错,他有什么资格让她忽然间就相信他。
“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吴翠桦哀喝一声,真的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一巴掌把自己这作孽的儿子给扇醒了!
“所以,我们这一家子,是不是都算是恩将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