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玹的一声闷哼把陪护床上浅眠着的吴女士惊醒。
猛一听着那声闷哼,吴女士第一反应是爬起来跑到了路漫兮床边上,刚要去探探她是不是又烧起来了,就听到隔壁床又传出来一声粗喘。
“玹儿?你醒了?”
吴女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压低着声音问了一句,然后绕到了墨君玹的病床,打开了他床头插着的小灯。
病床上,墨君玹大睁的眼早已‘清明,额上一层因为麻醉药效过去了以后疼出来的细汗。
灯光一闪,让他蓦地闭了闭眼,才慢慢适应着突然的光亮睁开了眼。
“妈……”
“诶!”
只这一个“妈”,就让吴女士绷了这许久的泪腺绷不住了,眼眶瞬间就热了。
可是嘴上却一点也不客气。
“你怎么还活着呢?我都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就差去给你订棺材了!”
墨君玹费劲地笑了一下,闭了闭眼。
“……可能阎王爷怕您找他去闹,就没敢收我了。”
吴女士抹了抹眼角,不轻不重地拍了他没受伤的肩头一下。
“贫吧你,现在也就这张嘴这会儿还能贫一下,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儿,你女儿都能一脚把你踹倒了。”
她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墨君玹,他撑着想坐起来,被吴女士按住了。
“干什么?还真嫌自己命硬,想多在医院住几天?”
“依依呢?……她呢?”
“她?谁?”
吴女士明知故问。
墨君玹喘了口气,没心思跟他妈绕圈圈。
“漫兮……您儿媳妇儿。”
嗨,还知道那是她儿媳妇儿了,也不看人家现在还愿不愿意当她儿媳妇儿呢。
吴女士瞅着他那有些急躁起来了的样儿,也不逗他了,把挡着了路漫兮病床的身子往边上让了让,抬了抬下巴。
“在这儿呢,滴了水,药里加了些安神的,睡得安稳点。”
“我呀,就是丢了你,也不能丢了她们娘儿俩。”
她瞧着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撇嘴道。
“依依我让雅雅帮我领着去酒店住着了,明天早上就会过来,你也趁着还有几个小时,赶紧把你这精气神给养足一些,别让你女儿明天早上过来笑话你。”
墨君玹耳里听着她的话,眼睛却完全没往她身上看。
床头的小灯打着暖光,光线偏暗,朦朦胧胧的,没有扰到隔壁床上女人的清眠。
他就侧头那么看着她沉睡中的侧脸,神奇般地觉得,身上的痛都好像消失了。
果然,他是离不了了。
“不睡?”
看他一点也没有要在睡过去的意思,身上那层初醒时的薄汗也消下去了,吴女士问道。
墨君玹轻轻摇了摇头,没做声。
虽然身体的消耗也时刻在提醒着他,他现在需要足够的休息,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闭上眼。
真好。
她还好好的在他身边,没有消失不见。
真好……
只是……
“妈,您这事做得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还欠了一点。”
吴女士正照着之前医生交代的在床头柜子上找药。
医生说他要是醒了伤口痛,就给他吃一片止痛药,她正捡着药瓶子看哪一个是止痛的,就听到他这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一边挑着药,吴女士一边瞟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还欠了一点?”
什么事做得没什么大问题?
难不成他在手术室昏着还能听到她怒怼他爸那一出?
墨君玹深呼吸了一下,眼睛还是没有挪一下目标。
缓了一口气,才漫不经心似的说道:“您都把我们安排在一间房了,为什么要放两张床?这不是多此一举?”
“……”
吴女士险些把手里不知道装的什么药的药瓶子给砸他脑门上!
她是……听到了一些什么有点带限制级内容的话来吗??
她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噎死!
她这是生了个什么破孩子?以前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儿子这么不要脸!
“我看我是考虑得不够充分,”不该把他俩安排在一间房,“不过你也欠了一点。”
“欠了一点揍!”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终于找着了止痛药,她倒了一片在手心里,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坐起来一点把药吃了,吃了就赶紧睡吧。”
“都是这一身的毛病了,她也跑不了,要想把人给留住了,也不差你这几眼。”
墨君玹还是没转头,不过倒是把一双手从被窝里头举了出来。
“妈,您看我像起得来的样子吗?”
啧,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个什么都不服输的儿子竟然会示弱撒娇了???!
吴女士内心是震惊的,不过她见惯了大风大浪,也就没表现出来。
走到床尾把床摇起来了一些,才重新把药递了过去。
“吃吧,止痛的,吃了好睡觉。”
这一次,墨君玹相当地配合。
药片入口很苦,却让他很清醒地感知到,他还活着,他们……还活着。
重新躺回了病床上,墨君玹那双墨色的眼里印着床头的光,眼神有些许迷离。
“妈……您说,我现在这半残疾的样子,她看了,会不会心软。”
他没有指望经历了这一场生死,她就会直接原谅他,只是想着,至少让她稍微心软一点,给他多一点机会也好。
吴女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昏睡中的路漫兮那张脸仍然还是那么精致动人,柔和得不像话。
她挑了挑眉,反正她自己是没有心软。
“会不会心软我不知道,不过她要是醒来时,觉得你这幅样子大概是废了,倒是有可能带着依依去找个全身健全的改个嫁。”
“毕竟要是我,我也不愿意一辈子伺候个废人。”
墨君玹不得不把他的视线挪到了自己母亲身上,一脸的无可奈何。
“妈……您儿子还没死呢,您就不能说句中听一点的吉祥话?”
怎么听着,他妈这说话的腔调还越来越放飞了呢。
所以,爱是会消失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