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为试探贫僧佛性,才猎捕的九尾妖狐?”
“尽管代价有些大,却也值得。”
“破秃驴,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初究竟为了甚么还要来到佛教?”
灰衣僧人本是将门之后,少年时杀伐果断驰骋疆场。
一生屠村灭国不在少数,甚至视人命如草芥,享受着杀戮带来的快感。
于是十年之间,他便已经掌控天下绝大部分的权势。
权柄在握,口含宪章。一言决人生死,一怒伏尸万里,一喜提拔恩宠,可谓享尽人间欲念。
然而在他最辉煌之时,却不知为何陡然离开皇宫,三步一叩,五步一拜,踏上了朝圣路。
在中都他曾停脚,一砖一瓦亲手建立了伽蓝寺,常伴青灯古佛。
他不曾抱怨,没有后悔,只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转眼间数百年过去,伽蓝寺香火依旧,未显半点倾圮没落的迹象,而那位虔诚伴佛的僧人仍在古佛下虔诚诵经。
数百年里的变化,也只有清虚道德真君身侧那轻佻男人,他与百年前形象截然不同,但神情与忠诚全无二致。
“世尊,寺外有位施主送了一个包裹,指明交到世尊手里。”
一名穿黄僧衣披红袈裟的老僧急步赶到巨佛小殿,对着“炼气士”清虚道德真君行礼诉说。
清虚道德真君取过包裹,缓缓打开,然后他便止了动作,眼眸有些悲痛地闭上。
不多时,清虚道德真君则将包裹重新系上,交还给那名义上的寺院方丈。
清虚道德真君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吩咐道:“将这包裹埋于舍利塔下,选一个经我手开过光的渡灵碑。”
方丈隐约间猜到了一些事情,便照着世尊吩咐极速去办。
待那方丈走远,清虚道德真君深深地叹了口气,神情无尽悲伤。
他透着半拆的包裹缝隙已是看清了内里的事物,是一颗人头!
杨任的人头!
清虚道德真君悲恸莫名,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神情说不出地纠结。
他嘴巴忽地翕动,自言自语,似打机锋,声音应该不是很低,却奇妙地让周围忽视了其中内容。
清虚道德真君腰间布袋莫名蠕动,似有甚么事物在挣扎。
清虚道德真君这才忆起,杨任临走前将这只九尾妖狐留了下来。
此刻挣扎说明她醒了。
祸源!
一点嗔毒转瞬即逝,极快速地被清虚道德真君压制。
他打开布袋,便有一道白光闪出。
芥子须弥,白狐刹那间变大数倍,几近半人高低。
她修为不低,灵智已开,甫一脱困便望往周围,口吐人言道:“这是哪里?”
“杨任那个王八蛋呢?”
“因果循环,缘起缘灭。他将你放在这里之后,再入魔界,已然被屠。”
清虚道德真君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这件事情。
九尾妖狐闻言,语气惊颤道:“甚么?他……他死了?”
九尾妖狐瞬间幻作人形,白衣素裙、空谷幽兰,但此刻坐在地上梨花带雨,哭得不成模样。
完全没了狐妖应有的气质。
清虚道德真君嗅出一丝不对,猛望往狐妖,道:“他抓了你,为何你在听闻他死讯后,却如此悲伤?”
“甚么抓来?他是在救我。”
“魔界大乱,九大妖魔王纷纷内耗,自相残杀。”
“我父亲被叔父谋害,临终前将我托付给杨大哥,结果……结果还是连累他了。”
白狐呜咽开口,将此间来龙去脉尽数道出。
“他骗了我,他为了骗我,真假掺半地给我布了一个局。”
“糊涂!我当真糊涂!”
清虚道德真君此刻极为懊悔,却又无可奈何。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大师,杨大哥将我放在大师这里,想来您的佛法定然高深,可否请大师您救救我的家人和杨大哥。”
白狐仿佛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哀求期冀地看着清虚道德真君。
清虚道德真君叹了口气,时机未到,他不能出手,否则浩劫难阻。
白狐见状,以为他不愿援手妖魔,态度陡然大变,恶狠狠地望着清虚道德真君:“死秃驴,佛门有甚么了不起的。”
“我妖魔族也是生灵,你怎就见死不救,这般淡漠无情!”
“阿弥陀佛!”眼观鼻,鼻观心,眉目不动。
“哼,你不救,我去救!”白狐嘟嘴气急,随后转身便要离开。
清虚道德真君叹气道:“你救不了他们的。”
“救不了也要救,起码可使我心里无愧!”
白狐向前走去,不料脖颈突兀一痛,麻木袭身,眼前顿时漆黑,意识全无。
此刻情景就如同当初她死活不愿离开父母,然后被杨任击昏装入布袋里一般。
杨任虽然擅长隐蔽潜行,但贸贸然带着一个丫头逃离危险重重的妖魔界,也很吃力,因此当时才想出了装入布袋的法子。
昏厥之际,白狐现出了元身,清虚道德真君再次将之封入布袋内。
自嘲道:“修心百载,终究没能尽去尘心。心魔,你撒手去做吧。”
妖魔界乃魔主于三界之外,另辟的一方寰宇大世界,也是宇宙暗面企图侵吞整个三界的征兆。
然而当年那场“逆伐天庭”之役后,九天坍塌,幽冥退隐,凡世再无神灵显圣。
诸神迎来落日黄昏,妖魔仙圣、神佛鬼怪尽皆入灭。修真者亦无飞升之所。
可谓神魔浩劫!
自三界厄难之后,妖魔界也在修复重创,因而凡世得享千万年的太平。
忽一日,妖魔界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他是个穿灰衣僧袍、披玄色袈裟的冷峻僧人。
他的到来,注定要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末劫因此提前到来!
凡世。
蜀山之上,星落崖间,坟茔林立丛生,却有一座不同,它紧挨着崖坪上的草庐,而草庐里住着一名中年。
这名中年无论白昼黑夜,都会寻觅时间陪在那座与众不同的坟茔旁边,百年如一日,风吹雨打浑不怕。
他望着坟茔,专注而深情。
他是名剑仙,他的腿上横着一把利剑,剑式古朴,剑镡之上镶有三颗宝石,每一颗都代表着一世,因而有人将这把剑题名“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