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
武侯城内老百姓们都穿上了早已准备许久的新衣,那买不起新衣的,也尽量纳了一双新鞋,穿在脚上,走起路来,时不时的低头瞧上两眼,欢喜的很。
因着姜西的暂住,这几日陈月都没有像以往一般在长桌上看书写文,只是跟着牛芳和嫂嫂的身后,学着两位的持家之道。
事实上,也没甚好学的,因为家中没有仆人,大家要洗澡打水都是自己来的,做饭也是牛芳自个儿做,毕竟是开过食肆的手艺,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样一来,陈月大部分时间,都格外的空闲。
也因此,盼着今日的端午节可是盼了许久。
一大早就起床来熟练的包好手中的肉粽和红糖粽,陈月也没忘记向牛芳确认,
“娘,咱们待会儿就去看划龙舟是吧?看完龙舟,再去北城外的兰山寺上香?”
牛芳手中的粽叶飞快的翻转,几秒钟的功夫,一个小粽子便包好了,放在一旁,木珠仔细的用红绳绑好,再放到一旁的竹篮上。
“等咱们把这盆里的馅给包好,就出门去,这还是咱们家到武侯来,过的第一个节日。”
牛芳说话的时候,脸上也带着些掩不住的笑意,去年的端午,她都还在地里,一天到晚的抠搜着吃食,甚至就算是红薯,也不能敞开了肚皮吃,乖女儿也时常念叨饿。
再瞧瞧如今,要不是陈书那小子非要吃什么糖粽,今儿这上百个粽子,那就都是实打实的肉馅了。
日子过的好了,对那平日里的节日,也就上心起来了。
再一个,她也打听过了,这武侯城内的未婚女子,凡是这样的假日,都会出门来玩耍,总不能让每年都出门看赛龙舟的珠珠,嫁给大壮后,就憋屈的待在屋里不是?
陈月倒是没牛芳那么多的想法,最近天天做女红,在厨房打下手,要不就是做家务,实在是有点无聊得紧,又不能询问那姜西,究竟何时才离开家中,盼望着今日出门玩盼了许久。
田瑶那丫头倒是个明白人,对待陈月的态度完全看不出两人曾经的救命之恩,只像对待送她回县衙的好人罢了。
只是,也曾在姜西看不见的地方,回过头来对陈月无声大笑。
陈月当时先是一愣,随即也回以同样灿烂的笑容。
这两人,姜西带着田瑶早出晚归,也不知是在做什么,陈月也不过问,万一问了,人毫无阻拦的告诉你,那自己还不得帮忙?
所以啊,不问,不问保命。
好不容易等到牛房将粽子给包完了,陈悦连忙欣喜的回房去换上不久前嫂子送她的衣裳,一条散花百褶裙,袖口处还绣上了好一圈小蝴蝶,转起圈来,就像是真有蝴蝶停在袖口上一样。
头上再插上一只红鸢师姐送的石榴花银钗,衬得陈月整个人都有了一股子小姑娘的娇俏味道。
木珠穿了一条家中母亲送来的墨绿色兰草花样的百褶裙,头顶插了一只相同兰花样式金钗,至于牛芳,今日可谓是隆重打扮了,头上戴了一只素雅的金钗,耳朵上吊着两个小金坠,手腕也戴了个光面的金手镯。
一身红绿相间的长裙,更是显得整个人贵气十足,只要牛芳不张口,旁人瞧见,准以为是那富贵人家老夫人。
当然了,若是按照那武侯城内的标准来看。
刘芳如今的身家,抛开这木珠名下的宅子,也可以算得上是小有家底。
为了今天的出行。
陈爹早几日就去车马行,订了一辆小马车,没法子,那赛龙舟的地方,在东城城外,若是不坐马车去,光靠走路,天不亮就开始,走到地方时,也不知道能挤进外面几层。
再说那平日里路上随处可坐的牛车,到了端午这一日,天,不仅价钱要翻番,人家牛车上也不一定有空位给你。
至于轩辕浩,甘顺先生两人,皆表示自己对那赛龙舟没什么兴趣,在家守着屋子好了,牛红也只推辞不去,私下里觉着这家中还是得有一个陈家人守着才是。
牛芳当时听了这话,都给气笑了,不过也知道这妹子性子轴得很,也懒得与她争辩,只让她不要阻拦董瑞便是。
如此一来,陈爹,陈书,王百年,董瑞四人挤在马车车板上,三名女眷则是坐在车内,将卷帘给拉起,从车窗看向外面。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陈月这才将好奇望向窗外的眼神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一旁与牛芳低声交谈的嫂子问道:
“嫂嫂,为何今日明明是端午节,但是,瞧着街面上的人,和往常相比,反而不算多呢?”
这可与陈月一直期待的,热热闹闹的街道不一样啊?
木珠听到这话,忍不住一乐,
只觉得小姑子这般困惑的样子,才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嘴里却不停下的解释道:
“因为武侯城有规矩,凡是庆祝节庆而展开的活动,超过三十人,都必须在城外举行,而今天举办的赛龙舟,光是参加之人就已超过三十人,所以只能在城外举行,而大部分和咱们一般凑热闹的人,都早早去了城外,所以不仅仅是不算多,实际上来说,今日城内之人,应是比往日要少许多的。”
“嫂子,为何会有这样的规矩呢?难道不是城内越热闹越好吗?”
“听闻是因为原来哪座城池,在庆祝中秋之时,不慎引发了火灾,又因为当时庆祝人群太多,大家人挤人,根本跑不了,造成了许多伤亡,甚至连当地知州都说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只知道,那座城池,一夜之间,门口挂白布的宅子便不下百座,至此之后,凡是超大城池,便有了这样的规矩。”
陈月听见这规矩后,竟然是这么悲痛的教训,又想到了之前东边墓地的火灾,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只是,还未等陈月细想,马车就停了下来,原来是城内的搜查关卡。
“搜查重大案件嫌犯,请各位担待个。”
说完,外面的马车帘子被掀开,站在外面的人,手持着一张画像,瞧着马车内是三名圆润女子,便匆匆一扫而过,放下了帘子
倒是陈月,因为角度关系,瞧见了那张画像上所画的人物,竟然是田瑶。
虽说画像与田瑶本人还是有很大差距,可只要是真人站在眼前,绝对会觉得与画像有几分神似。
这幅画的人,应是十分熟悉田瑶的样貌,会是谁呢?
姜西这几日经常带着田瑶外出,知不知道官府在追查她?
马车渐渐又走了起来,向后望去,尽管是一大早的,可身后排着的马车队伍,却早已是瞧不见尾巴。
大概是看见陈月面色不似方才那般轻快,木珠还当她被那拦车查人给扰乱了心情,只捡着那往年里赛龙舟的好玩的事情说了说。
原来那赛龙舟,在大周已经是简化了许多,共有五户人家出钱出力,武侯白家自然在其中,接下来则是南家,徐家,慕容家,马家。
武侯五大家族,一家出十人一船,五条极窄的小舟,在这西城外的大渡河中比赛,谁家龙舟先夺得那河面上红绸花,便是谁家获胜。
奖金则是白银千两,平均在十人头上,也有一百两银子,更何况,若是在龙舟比赛中赢得胜利,五大家族内,自有其嘉尚。
而大家之所以这么喜欢看这划龙舟,也是因为这龙舟之上,坐着的,许多都是五大家族选出的天之骄子,而其中大部分都是未婚。
而有一年,其中一位划船的公子哥,更是在赢下比赛的当场,对其未婚妻表达了爱慕之情,如今更是武侯城内一对佳偶。
而木珠那年正好发热了,在家中休息,错过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很是后悔了好些日子。
牛芳听到这里,也明显坐直了身子倾向儿媳那旁,仔细听着。
陈月看见这一幕,悄悄一笑,惹来牛芳假装要拍肩膀的虚晃一枪,便连忙憋着笑,看向那车窗外,越发热闹起来的人群。
马车走了一会儿,就要下车步行了,因为城外的道路只有一条,那龙舟比赛的地方,不在这条线上,好在此地也有车马行的人代为看管马车。
只是要给五十个铜板,不是一笔小钱,但却是万万不能不给,毕竟这马车可价值几十两银子。
牛芳一边数着铜板给了管事的,走出车马行后颇为感慨道:
“这光是来看龙舟路上就花费不少银子,这武侯城内有钱人还真多。”
——
大渡河两旁,早在前几日就架起的木头架子,将两旁看热闹的人群给拦在河边一米以上,以防止有人向内扔掷物品,虽然才早上辰时,但河畔两边已然是人山人海。
其中不乏有那呼朋唤友在一起的贵族子女,也有那身旁簇拥好几人仆从的富贵人家,而更多的则是与家中父母前来凑热闹的小老百姓家的姑娘们。
只有在这样的节日之中,才能正大光明的多看几眼那平日里不敢多看的五大家族的公子哥。
这话,木珠没有告诉牛芳,没法子,总不能说,自己原来那么喜欢来河岸边,最开始就是为了看那自己传闻中的未婚夫。
陈月他们来的不算晚,前头一排被那群非富即贵的人家占据后,摆放上了椅子,瓜果,后面的人瞧着也只是心中艳羡几分,但更为欣喜的则是,他们坐下之后,自己能够看的更清楚那河中的龙舟划船人。
陈月垫着脚尖站在第二三排的位置,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自然是面上带有十足的好奇神色。
只是,还未瞧见那龙舟之上的人长什么样,就见身前拥挤的人群让开了一条路来。
两名打扮华丽的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一边掩嘴娇笑,一边眯着眼冲木珠笑道:
“珠珠,你今日要来怎么不早说?是不是嫁人了,就把我们姐妹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