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漫进来,卖早点的吆喝声也传了进来,窗帘展开一条缝隙,阳光顺着那道缝隙照在雪白的床上。
陈青芒感受到洒落在眼睛上温暖的阳光,轻轻睁开了眼睛,黑而柔的睫毛轻轻抖了抖,浅褐色的眼珠映照出点点碎金。
她的脑海中放空三秒,而后轻轻抬了抬左臂,目光停留在腕表上:八点十六分。
她第一次醒这么晚,所幸今天是星期六,倒也没什么。陈青芒快速起身,穿好衣服,叠好被子,进了洗手间洗漱。
镜子前的少女白净秀气,脸上还有点不太明显的婴儿肥,看上去软软的,很乖巧。
她眼角有点紧,还有点肿,应该是昨晚哭了的后遗症。毛巾沾上热水,她轻轻地敷了敷,觉得自己该再坚强一点的。
奶奶约莫是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开始在下面叫她的名字,“芒芒,下来吃饭哦。”
陈青芒飞快地洗漱完毕,打开房门,沿着楼梯下去。
下楼看见奶奶,奶奶今天穿得很年轻,粉红色运动衣,藕白色运动鞋,灰白的头发也梳得工整,能看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
奶奶笑着让她先吃早餐,陈青芒听话,啃了个小蛋糕,喝了瓶牛奶,顺便把餐桌收拾了下。
她刚从厨房出来,姚芝芸就在她头上扣了一顶棒球帽,温暖粗砥的大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笑着开口:芒芒,今天和奶奶一起出去玩哦。”她就没说出一个“不”字。
陈青芒稀里糊涂就被奶奶哄着上了公交车,然后一脸迷茫地看着在座位上与邻座老奶奶交谈甚欢的自家奶奶。
一脸神采飞扬,完全不像六十好几的老婆婆。
陈青芒看着奶奶抿嘴笑了,轻轻把玩手指,她好像也不那么难受了。
大巴车一路向前,沿着曲折的街道,绕了几个圈,平稳前进。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公交车在一处站台停下,姚芝芸起身拉着她下车,她怕奶奶摔倒,一直把目光放在奶奶身上,下到人行道上,她还是忍不住去扶奶奶。
结果这时人行道上有个人骑着自行车逆行,就差零点零五秒的反应速度就撞要撞上她,直到,“——小心!”
陈青芒被人极快地拉了一把,她看着骑自行车的男子从自己眼前飘了过去,而右手臂还被那个刚刚救她的人抓住。
手指细长白皙,纤柔漂亮。
手指的主人开口说话了,“不用谢,我是雷锋!”
那个女孩很高,眼睛笑得像弯月一般好看,陈青芒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她轻轻笑了笑,下意识回:“谢谢。”
“说了不用谢啦,我是女版雷锋哦。”那个女孩朝她眨了眨眼睛。女孩松开了她的手臂,转过身就走了。女孩穿着一套黑色运动装,戴了顶黑色鸭舌帽,整个人酷酷的。
陈青芒看着她的背影,也弯了唇角,心里有点暖。
奶奶全然不知发生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搭救,正站在五米远的地方朝她招手,“芒芒,过了,跟着奶奶,别走丢了。”
陈青芒跨了几步跟上去,她主动挽着奶奶的手,跟着奶奶走,虽然口里念念有词的还是记背的知识点。
可是她心情好多了呀。
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陈青芒才知道为什么奶奶这么高兴了。
她们来的是一家名为“敬和”的养老院,院门铁锈斑驳,四周还有半人高的杂草,在这繁华的闹市中倒显得遗世独立般的古怪存在了。
不过内里设施还算完善,楼房修葺得整齐漂亮,娱乐健身设施一应俱全。
倒像金玉其中,败絮其外了。
姚芝芸熟稔地掏出老人机,给她的好友打了个电话,过了大概不到两分钟,她们就在大门口看见了前来迎接的老爷爷。
白发苍苍,精神气却很好,看着她奶奶笑得尤其……灿烂。
老爷爷上前几步,激动又兴奋地对她自我介绍:“我叫胡骆渤。”
陈青芒懵懵地点点头,认真道:“胡萝卜爷爷你好。”
胡萝卜爷爷笑得很酣畅,老顽童似地调皮开口:“诶,乖孙女,再叫我一声爷爷听听。”
奶奶在一旁给胡爷爷翻了个傲娇的白眼。
陈青芒眨了眨眼,看着胡骆渤认真道:“胡……”姚芝芸一把蒙住了孙女的嘴,哼了声,“还不带我们进去,哼。”
胡骆渤立刻恭敬地带路,一路遇着什么都要介绍一番,“看,这草,是我们去年无心插草成草成荫长成的。”
“看,这狗,它叫旺财,平日里最喜欢转圈圈,咬自己的尾巴。”
“看,这猫,跑得贼快,上得了树,下得了洞,能撵旺财,能长肉。”
……
胡爷爷把各种能动的,不能动的,都介绍了一遍,只不过全程好像都是在对着她奶奶讲话,把奶奶逗得直笑。
且这笑容好像还藏了点害羞,捂着嘴,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陈青芒在一旁静静走着,听着这些也觉得很有趣,虽然自己被忽略了,可是她还是觉得万物可爱哇。
后来陈青芒和奶奶一起去了养老院的一个休息室,十几个老奶奶老爷爷排排坐,她混迹其间。
胡萝卜爷爷耍了个小心机,把奶奶旁边座位的爷爷吓走了,自己一个人挨着奶奶。
然后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她安静地坐在这群已逾古稀之年的老奶奶老爷爷之中,听她们长谈过去的岁月,和那些在书页里泛黄的老故事。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有老爷爷背诵出这句诗来,现场顿时感慨万分,老奶奶老爷爷一起感叹,时光是流水,谁也捉不住。
陈青芒却条件反射,轻轻开口:“《沁园春.长沙》”
现场的爷爷奶奶都笑起来,“乖孩子,功课学得好嘛。”
“哈哈哈哈……”
气氛欢愉,陈青芒窘,伸出手捂住脸,漆黑晶亮的眼睛从指缝间往外看,她看见了胡萝卜爷爷偷偷牵她奶奶的手啦。
嘘,这是个秘密,胡萝卜可能要被大白兔吃掉啦。
怀念往昔大型爷爷奶奶见面会谈结束,来了两个穿着粉色可爱制服的看护人员,将他们带去了食堂。
还没进食堂的门,陈青芒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呀,你看我这个饺子像不像一艘船,嘟嘟,船要开走了哈哈哈……”那女孩笑得十分放肆自在,还一手不住地拍着膝盖。
陈青芒看了一眼,确认是今天早上路见不平的女侠。
而大大的餐厅上的滚动屏幕上不停播放的是很可爱的语言:今天包饺子吃饺子咯,噢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呀呀呀。
陈青芒被这活泼的用语逗笑了,梨涡浅浅绽开,甜到人心坎里去。
大家在粉色看护人员的的有序安排下,去领了工具原料,开始包饺子。
陈青芒看着奶奶一脸甜蜜,很善解人意地没和奶奶坐在一起,找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着,开始包饺子。
她包的饺子工整漂亮,一个一个叠放在橘黄色的小盘里,她特地摆了个笑脸。
包到第十二个饺子的时候,她听见了那道熟悉欢快的女声,“嘿,小姑娘!”
“噢,不对,应该是慢半拍同学!”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女孩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一只手,轻轻道:“我叫徐宛儿,好巧啊,慢半拍同学。”
陈青芒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徐宛儿同学,我叫陈青芒,很巧。”
“扑哧!”徐宛儿笑了出来,丝毫不见外地贴着她的座位坐下。
她也开始包饺子,把饺子对着阳光照了照,轻轻道:“诶,这饺子真的好像小白脸啊。”
“嘿嘿,你看我包了一只金元宝出来。”陈青芒看了一眼,成型的饺子,被捏成一个又圆又长的东东了。
徐宛儿不知疲倦,“看,我包了个风筝。”
“看,我包了个年糕。”
“看,我包了个人参果。”
……
其实一点都不像,陈青芒暗暗在心底说,可还是被徐宛儿这种欢快的情绪感染了。看着她包的奇形怪状的饺子,也笑得很开心。
后来,她尝试了一个包得像汤圆一样的饺子,徐宛儿向她比了个大拇指。
“饺子的使命,不就是裹住肉团吗,形状是什么不重要,开心才是重要的。”徐宛儿抬头看着陈青芒轻轻笑,“是不是呀,陈青芒小同学。”
陈青芒眨了眨眼睛,杏仁眼清澈真诚,她点了点头。
面前的徐宛儿姑娘,明明生得是一副漂亮高冷的女神脸,可为什么本质上是个连灵魂也带着点沙雕的女孩呢。
后来,徐宛儿特熟稔地加了她的企鹅号,还很惊奇地发现他们是同一所学校的校友。
陈青芒:“唔,人生何处不相逢。”她小声感叹。
徐宛儿:“嗯,人生处处都相逢哦。”
那顿饺子是他们吃得热闹温暖的一顿饺子,直直暖到人心肺里去。
后面还有老奶奶唱歌,经典歌曲唱着总是那么韵味悠长,老爷爷上台打了快板,说了相声。
令陈青芒吃惊的是,她的亲奶奶,姚芝芸女士,来了顿昆腔,“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婉转绰约,好听极了。
鼓掌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当属胡萝卜爷爷鼓得最用力,还学着年轻人“唔喔!”地打call。
陈青芒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和奶奶一起离开时,看着天,觉得云白了几分,远处的小狗旺财在地上打滚也觉得无比可爱。
她和奶奶一起从后门走出去,奶奶脸上还带着点红晕,今天想必十分开心了。
他们路过养老院后院的停车场,站在停车场旁边,正准备走,车库里有车灯射过来。
陈青芒和奶奶站在一旁,耐心地等车先走。
随后一辆玫红色法拉利缓缓地从车库里驶出来,车窗在渐渐上升。
陈青芒透过玻璃看见了车内副驾驶座的少年,他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拿着手机,右手腕上的红绳很显眼。
只不过少年眉眼里皆是烦躁不悦。
她看见他了,他没看见她。
而驾驶座的女人带着副昂贵的墨镜,烈焰红唇,冷茶色大波浪,整个人精致又漂亮。她白皙的手指握着方向盘,骨子里都带着高傲。
玫红色法拉利驶上马路,很快就消失在了车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