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响应支持她的，他回忆当年。“你们娘年轻那会真是有一手好手艺，在镇上帮人家纺布，那会是咱家日子过的最轻松的时候。”
可惜啊，那家小纺织工坊倒了，叫他媳妇没了干活的地方。咬咬牙想去县里的时候又发现怀了胎，县城遥远，家里也买不起纺纱机，这事就这么搁置了。后头他攒了许久的银子买了一小台，媳妇就在家里纺布，日夜没个停歇，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来。听他这么一说，包老大看向房间角落的那架陈旧的纺纱机，眼睛里充满回忆。他小时候听的最多的就是娘踩着纺纱机的吱呀声，可惜多年过去纺纱机坏了。他媳妇也不怎么会，家里的日子也没小时候那么艰难了，娘就没教他媳妇。包老大说：“小时候娘干活怕我乱跑，总将我拴在纺纱机上呢。”
包大嫂和一双儿女听闻他的儿时趣事，忍不住笑起来。“既然娘有经验，那就去试试嘛，行就行，不行就回来。”
包大嫂这话说的自信，他们夫妻俩都是有工钱拿的人，还养不起两个老人和俩孩子了？依着她说，婆婆辛苦了半辈子，腿还有些不爽利，真不如在家歇歇享享清福了。不过她自个儿闲不住，想去就去吧。毕竟也没听说哪个工厂亏待过工人。那待遇都是顶顶好的。就拿她男人来说，厂子里上工和下工时间都是固定的，若是临时要加班，还要给什么加班费。加班费可比正常一天工钱多的多呢，她男人恨不能天天加班，可惜没这个机会。至于孩子，回头就送大姐儿去官学，小儿子送幼儿园去，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的很。剩下公公一个，在家伺候那几亩地。这么一想，家里还真没有闲人。就这么着，包老太的想法全票通过，就等着正式招工那天去报名。消息越传越远，好些个家庭都在讨论纺织厂。某处村子里的一户人家，吃晚饭时坐在一处说话。这家的妇人发愁，“咋就要十六岁的呢，这年龄卡的，咱家大丫儿偏偏小了一岁，小丫儿年纪又太小了，压根进不去。”
她男人倒是看的开，“小丫才七岁，进了厂子她是能织布还是能运货啊？我听人说官学那边又盖好一批房子，估摸着要招生了，回头将小丫送进去。”
小女娃听见了，高兴的不行，也不扒饭了，“爹娘，真叫我去官学？”
她爹就笑，“那还能有假啊，你娘这几天都来回的数银子，存够咯。”
妇人揉揉小闺女的脑袋，“到里头得好好学知道不？就算拿不到那啥奖学金，但是必须得安生毕业了，不能叫人给撵出来。”
小丫狠狠点头，叫人撵出来那可没脸见人了，她肯定好好学，到时候进厂上班，领着月钱，风风光光的多好？她越想越美，都想到领了月钱要给家里爹娘兄姐买啥东西了。忽然后脑勺上挨了她娘一下子，回神就瞅见她娘的黑脸。“快吃，这小傻样，吃饭还走神。”
小丫想噘嘴，但又想到很快她就能上学去了，心情好的很，便没有多言，老老实实的吃起饭来。男人安慰沉默不言的大闺女，“今年赶不上就算了，明年再去。”
大闺女问，“明年还有？”
男人笑道：“你瞧哪个厂子不扩招？纺织厂初办，今年指定招的不多，回头生意好了，厂子扩建肯定还得招人的，到时候你年纪不就够了？”
大儿子也安抚妹子，“你不单会纺布，还会绣花呢，到时候保准能进。”
大闺女有些羞涩，“哪就会绣花了，都是我自个儿瞎琢磨的。”
她娘却觉得好，“那说明咱们丫儿有天赋。”
虽然这一家子今年没个人能进，但也说好了，等大丫头年纪一够就打听着消息，只要招人立马就送去。他们家隔壁一家可热闹了，那家子人多，足足四个适龄丫头呢。老太太原本看不上这几个丫头的，想着年纪都差不多了，赶紧寻了媒婆来将她们都嫁出去。她这四个丫头长得都不错，还能收取好些聘金呢。哪知道就来了这样的好消息，老太太算的清楚，将丫头们嫁到人家去，哪有送到工厂里上班来的好呢？“来来来，几个丫头都瘦巴巴的，多吃些。”
今儿晚上，老太太给一家子分饭的时候，给丫头们分的都多了些。几个丫头对视一眼，还没进厂呢，就已经对纺织厂产生好感了。真好呀，奶对她们的态度都不一样了。……对于纺织厂招工的消息，有适龄女人的家庭欢喜，就等着厂子招工将人送去。没有适龄女人的家庭，有的在等以后的招工，有的则愤怒不已。山阳村的包癞子就是其中一个。他娶的女人家里待闺女不好，也没给取个正经名字，村人就按着她在家里的排行喊她三娘。三娘前头嫁了个男人生了个女孩叫乐丫，男人待她和孩子还挺好的，偏是个短命的。男人没了，她和乐丫就叫人给赶了出来，回娘家后又被嫁给了包癞子。包癞子没个正经活计，就靠三娘养着，现下听说纺织厂招人，又气乐丫年纪不够，不能赚这个钱供他挥霍。母女俩没过过好日子，皆长得瘦弱，哪是包癞子的对手？包癞子在家指着娘俩的鼻子骂一通，又摔了桌椅板凳，要不是有人喊他出去喝酒，少不得还要揍娘俩几下。他走后，三娘麻木着将歪倒在地的桌椅板凳扶好。乐丫帮着她，忽然说了一句，“娘，实在不行就分开吧。”
三娘却迟疑，“分开？”
她一个女人，离了包癞子，又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