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这场宴一直到天擦黑才结束,客人们告辞,陆续离开。魏夫人带着昭姐儿先出了门,上了自家的马车,没一会,魏通判也上来了。主人家到齐,外边的车夫一甩鞭子,车轮滚动起来,往家里驶去。车内,魏夫人同魏通判聊起来,话题自然是顾清明两口子。魏夫人道:“咱们打听的说是他们两口子出身不高,可我今儿瞧着顾夫人可不像穷养出来的,身上衣裳首饰都是南边的时兴款式,举止作态跟大家出身的没什么两样。”
反倒更洒脱些,有些奇思妙想的。魏通判笑道:“所谓英雄不问出处,端看眼下如何,那顾清明若真是一般农家子,陛下能叫他来幽州做知府?这位子多少人盯着呢。”
幽州离京城近,又一向四平八稳的,就被选做了贵族子弟的镀金处。这在京中是个共识。如前边的曹泽,他出任幽州知府三年,期间没干什么大事却也没瞎折腾什么,看在他身后家族的面子上,考评得了个优,调回去进了六部。再如马同知,他也是京城的出身。“顾大人是个能耐人,关键是能耐进陛下心里了。”
魏通判的声音跟着马车一起晃晃悠悠,“能耐陛下心里好啊,他吃肉,我这辅官也能跟着喝口汤。”
他跟马同知不同,他是幽州本地人,家中只有一个长兄在京中为官。家族力量薄弱,他想往上走就难了许多,能争上通判的位子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本以为这辈子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喜从天降。既在陛下那里挂了号,那顾清明势必不会在幽州待太久。魏通判盘算着,最好就是等顾清明离开时搭一波顺风车,最差也能捞点功绩。魏夫人附和,“你说的是,有能耐才好,前面那曹泽什么都不做,弄得相公你也不好张扬,生生磋磨了三年。今儿我听着顾夫人的话锋,似乎是想改动官学。”
“官学?崇州的那一套?”
顾清明在崇州的动作很大,有心者很容易打听到。魏夫人点头,“可不是?倒不是她张的嘴,不过借小公子的口玩笑两句罢了。”
作为下属,魏通判仔细的搜集了顾清明的资料,对他任崇州知州时的所作所为知之甚多。他年纪不大,性子也不拘泥。“官学里能引人说嘴的无非是女学,我倒觉得女子能识字读书,不失为一件好事。”
魏夫人讶异,“相公竟是赞同这样的事?”
女子……怎么能跟男子混在一起读书呢?魏通判拍拍她的手,“崇州已经给出了答案,有钱人家不论,单看百姓生活。女子读完书就可到工厂做活,领一份工钱,分担一家子的开支,生活就好起来了。百姓能吃饱饭,手就松了,愿意买东西,带动商贩……一环套一环的,慢慢的一地经济就发展起来了。”
魏夫人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但见魏通判说的头头是道,便没再说什么。知她听不懂,魏通判又换了个说辞。“夫人你想,那顾清明在崇州折腾出这个,陛下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并没有制止,这说明什么?”
起码是默许的。既然是默许的,在幽州开展起来,就能算作他们幽州官员的功绩。魏夫人就说:“竟是如此,日后我可不该说那样的话了。”
于她家相公仕途有利,可不好再持反对意见。“嗯,平日里可多与顾夫人走动走动。”
“嗯,我知晓。”
魏通判喝多了酒,兼之马车摇摇晃晃,有些头晕,就靠在车厢上不再言语。见爹娘不聊正事了,一直趴在车窗上的昭姐儿扭头轻声喊魏夫人。魏夫人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小闺女,“怎么啦?”
昭姐儿指指外面,眨巴着大眼睛,“娘,能不能到合味斋买如意糕?”
魏夫人无奈,“你个小贪吃的,方才席上的糕点还没吃够么?”
昭姐儿笑嘻嘻的,“女儿就想吃如意糕嘛,娘,好不好嘛。”
魏夫人还未应声,疼闺女的魏通判先忍不住了,扬声叫外头停车。“走,爹爹带你买。”
“谢谢爹爹~”这会街上没多少人,父女两个很快就买到回来了。看着心满意足啃着糕点的女孩,魏夫人只觉得头疼。“这丫头整日吃吃喝喝,往后可怎么得了。”
魏通判护闺女,“我的好夫人啊,她才五岁呢,且叫她快活几年。”
对于教孩子方面,魏夫人就有话说了。“五岁已经很大了,她姐姐这个年纪时捏针已经很稳了,这个呢?”
她愁哎,女孩该学的一样不喜欢,倒是力气大的很,可那有啥用?往后哪个婆家愿意要她。魏通判感觉良好,“你瞧崇州的女孩不靠男人也能活,谁知道咱们幽州会变成什么样呢,昭姐儿还小,慢慢来。”
魏夫人听着,不知为何,忽的心头松了一松。要是真能改变女孩的处境就好了,她也想她的姑娘能肆意生活。不过这是后话了。……马家车厢里,夫妻两个也在说官学的事。马同知交代夫人,“往后多与顾夫人来往,跟着他们的步子走,对咱们没坏处。”
马夫人应声,“就是猛地一听女学的事,实在讶异。”
马同知幽幽道:“爹说咱们这位新帝行事很不一般,既然陛下都没反对,咱们操那个心做什么?”
马夫人,“相公说的是。”
车厢里安静一会,随后又响起马同知的声音。“只是真正想实施,还有点磨呢。”
……顾家。草丫和春月秋月一起给云竹松了发换了家常衣裳,见顾清明坐在一旁喝茶,识趣的退下。顾清明上前给云松通发,“今儿辛苦娘子了。”
云竹揉着额角,“总要有这么一遭,办完就了了。”
这场宴也不算白办,起码知道了他们的态度,几个属官夫人明里暗里的表忠心,开局顺利的不行。顾清明笑道:“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比我还清楚我是来干什么的呢,愿意配合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