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婵玉的脸色惨淡，抹药的手停了下来，颤抖地握着瓷盒，“你...”
土行孙跳起来站在床上，俯视她射过来的凶狠眼神，得意非常，他很想大笑一通。
“把伤药拿稳，别摔在地上弄出声响。”
“我随时都能走，你可随时都会死啊。”
十五日后，又是深夜。
土行孙站在假山石上，提刀遥遥指着元始天尊，两人身上都有刚才打斗划出来的破口。
而隔假山与元始天尊相对的，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捆着手脚的邓婵玉，她的出现让土行孙奇怪不已。
“我师父说，天底下那些自以为不可一世的人物总以为自己能长生不老，看别人就如狗如猪。”
“合该我们这样的杀手去治治他。”
“元始天尊啊元始天尊，你竟然开始跟杀手讲情分，连拿一个女人要挟我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这个女人居然还是邓婵玉，她也配？”
元始天尊感叹道：“没有邓婵玉枯坐一夜，为你筹取到逃命时间，死命拖住我不让我追查你的下落，你以为你能逃脱追捕？”
“邓婵玉啊邓婵玉，这就是你痴情万种，舍命相护的情郎吗？”
“他也配你爱吗？”
土行孙离开后，邓婵玉心死成灰瘫坐在地，她满心哀戚，觉得二十年活得狗都不如。
狗不高兴了还能叫两声，她如今要无声无息地死在笼子里了。
她又想，土行孙真遭人恨，可他肆意自由，她有些想跟他死一起。
想到这里，她突然发起狠，只要犯下的错足够重，教主就不会轻易让她死掉。
土行孙思索一会儿，忽觉惊疑不定，他瞄向邓婵玉，看她颓唐灰败的形容，一时拿不准她到底有情还是无情。
邓婵玉若有所觉，仰头对上土行孙，惨淡一笑，敛目不再看他。
难道她真喜欢我？
土行孙想到，喜欢就喜欢吧，整天坏事的蠢货，活这么久也是稀奇了。
元始天尊一会要是拿她要挟我，我就假意救她，露个破绽引他上钩。
花园被这番厮杀搅得破败不堪，亭廊边的水池上浮着残肢断臂。
土行孙与元始天尊缠斗，还要不断往这边刀剑林立的地方撞，好像赴死而来。
邓婵玉怔怔看着，忽然泛起泪花。
她想到，土行孙以为我爱他，真的来救我了。
他是这样的人吗？
教主说要杖杀我，他也是这般救我。
我却一次次伤他的心。
要是教主杀不了他，会拿我当要挟让他束手就擒。
他打不过元始天尊，现在还打不过。
我要是死了，他就能逃了，不必为我受死。
我真该千刀万剐，他本来就处处对我手下留情。
真想看他成为大杀手。
土行孙打得兴起，蓦然看到邓婵玉伸着脖子往刀上撞。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脖子上插刀的惧留孙，也是这般决然地自戕。
他用光了飞刀，只好把手里这把刀投掷出去救下邓婵玉，惶然没避过元始天尊的刀锋，肋下绽开血迹。
他没了兵器，知道自己这回要败走了，却紧盯着元始天尊，大喝道：“这下你败了，我这招白水飞花你怎么接？”
元始天尊攻势不减，“打不过，撒起癔症来了？”
土行孙跳开三尺，仰着脖子说：“我不跟你打了，你必败无疑。”
“你不是一直跟我师父比吗？”
“他是我见过最快、最锋利的刀，最高傲、最难驯服的人。”
“时间不能杀死他，衰老不能折辱他，他死在最锋利的刀下，他死前杀掉了最不可一世的人。”
“你永远也做不到，你的骨头缝里夹满阐教的山石草木，亭台楼阁缀得你皮肉松弛。”
“你早上从蚕丝被里起来，推窗而望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日薄西山的耄耋老态？”
元始天尊站住，由着土行孙一边说一边往邓婵玉那儿蹭。
邓婵玉脖子上流血，俯在土行孙背上，喃喃道：“元始天尊放水了。”
土行孙说：“你妈r的，你怎么这么重？”
“他不放水也杀不了我，我逃走之后，还有他的好日子过？”
“可他为什么放过你？”
“你那些义兄义弟不知道死了多少，他们本来不必死的，这笔账全算在你头上。这下你跟元始天尊不死不休了。”
“但是元始天尊只会恨我，明天我就回去杀了他。”
正是凌晨，夜幕之外的层云之上邓光红光乍现。
“你为什么自杀？”
“我差点以为你是跟元始天尊串通好的，趁我分神要我的命，可元始天尊也愣了一下。”
“哪怕你是死在元始天尊手里呢，演得好像你是为我而死一样。”
“我看你就是活腻了。”
“你...”
邓婵玉忽然抱住他。
她想把元始天尊养杀手的细节一点一滴都说给他听，还想说她在花池养鱼的事。
可她没有，她只是说：“没见过你这样不通情理的人。”
土行孙沉默良久，“你知道吗？”
“惧留孙自己杀了自己。我以为我能给惧留孙养老送终。”
“我早晚要孤身一人，他这么急做什么？”
“他一死，我一点也不想要声名地位了。”
“可我还是得来阐教。”
“我参不透，他是不想叫我无后顾之忧，还是活够了？”
“他是我师父，做得再多我也承得起，你凭什么啊？”
邓婵玉把脸贴在他背上，深秋的风很凉，她快乐地拥着热源。
“我不想说，你不明白反倒是好事。”
“你是我见过最锋利的刀，元始天尊敌不过你。”
“你以后遇到千千万万的人，这些人或许像元始天尊一样想要杀了你，或许像我一样想杀了你，明刀暗剑的，你不跟人深交是好事。”
“你们伤得了我再说。”
“我的刀会越来越锋利。”
天光大亮，邓婵玉让土行孙把她放下来，朝着南边进城的熙攘人群，与他背道而行了。
现在对她来说，还是各自朝着彼此的生活。
等他们彼此，能够更好的理解彼此，等他们彼此之间的实力，更加强大一点。
邓婵玉微笑着：“等我不再随便哭了，再相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