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目光平静,缓缓开口:“三年前,乐平县勾结数名捉妖师。”
“剿杀一只即将化龙的黑蛟,乃是龙王旧友,龙王震怒,罚乐平县五年不下大雨。”
“那本是我一人之过,听信妖道谗言,食蛟龙之肉可长命百岁。”
男人不停的磕头,额间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渗出,混着焦黄的泥土。
精卫没有丝毫的动容,秀眉微挑,双目轻抬,平淡地说了句:“那你死呗。”
略带萧瑟的风,撩起精卫挽起的高挑柔顺长发,卷起细碎的沙石。
弥漫着黄茫茫的尘土,飞扬的尘土渐渐隔开了男人与精卫。
迷茫的风沙中精卫只看到一个模糊朦胧的影子,缓缓地举起匕首,颤抖地插入自己的颈窝。
鲜血四溅,有几滴溅到了精卫的青绿色的小巧绣花鞋上。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那个高大的身影轰然倒下,在地上抽搐了几秒钟后,便没有了声息。
精卫走到男人尸体旁,茫茫的尘土,迷眼的风沙渐渐散去,男人手指卷曲,面部狰狞扭曲,衣服上落满了灰尘。
被插着匕首的颈窝还源源不断的冒出鲜血,混着浑浊的黄土,蜿蜒的顺着斜坡滑下。
精卫樱唇勾起一抹无味的淡笑,秀气的柳叶眉扬起:“蠢货。”
语落,便头也不回的转身扬长而去。
一人怎可抵万人之过哉?
肆意飞扬的干燥尘土,令人作呕的土腥气味弄得精卫的鼻子又酸又痒。
干涸的河流,岸边几只枯老的朽木上栖着几只聒噪的乌鸦。
一个孩子赤着脚踩在干裂成碎块的土地上,只剩下一层极度干燥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八壹中文網
孩子嘴唇干裂发白起皮,骨瘦如柴,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宛如快要病终的耄耋赤松子。
他声音嘶哑地说:“姐姐,小心点,小心砖瓦碎了,不结实的。”
精卫正笔直的站在落满沙土的砖瓦房顶上,听到孩子嘶哑略有点刺耳的声音,一个点脚。
轻柔敏捷的宛如扑翅轻舞的彩蝶,落到孩子面前。
她抚摸着孩子干燥发硬的粗糙头发,笑眯眯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精卫面容可爱干净,没有一丝敌意,眸子像清泉一般清澈明亮。
孩子觉得面前的精卫一定是个单纯的好姐姐,咧着个笑脸说道:“我叫狴犴!”
狴犴啊……这名字……
精卫眼波流转,蹲下身子,捧起孩子精瘦的脸,笑着说道:“名字真好听呢。”
精卫从腰间抽出一个弯钩形状的深褐色小水壶,上面毛毛糙糙的,“狴犴,要不要喝水啊?”
听到“水”这个字,狴犴顿时两眼放光,拽着精卫浅青色的袖角激动地说:“真的可以吗?”
在精卫袖子上留下一个大大的黑手印,狴犴有些局促的低着头。
望着地面,破碎干裂的泥土,深深的黑色裂缝,爬出几只不认识的黑色小虫子。
精卫牵起狴犴的手,粗糙开裂的手掌咯得精卫柔软的手,有些许的疼痛,“姐姐,你的手,好软好舒服啊。”
狴犴仰起灰尘扑扑的脸庞,眼睛亮如明星,精卫握着狴犴的手,又紧了几分。
纷飞的沙尘中,一抹黑色佝偻的影子渐渐靠近精卫和狴犴。
抽刀,转身,抬膝,一瞬间,精卫脚下踩着一位骨瘦嶙峋的赤松子。“何爷爷!”
狴犴惊呼一声,准备扶起赤松子,精卫扬起手臂,锋利的长剑,刀刃上刻着欲要腾飞青龙纹。
横在他面前,之前乖巧可爱的模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有冰冷与狠厉。
赤松子声音嘶哑的好比聒噪的乌鸦:“我要水……”
嶙峋死灰色如干柴般的脆弱手臂挥舞着,“姐姐,快把水给何爷爷吧,他只要水!”
狴犴拽着精卫的袖子哀求道。
精卫却勾起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手腕反转,长剑指着赤松子的眉心,还有一寸,“啊,姐姐,别这样!”
狴犴想要夺走精卫手中的剑,眼泛泪花的哭着说。
“真的只要水吗?”
精卫清亮的声音响起,清脆的像深山中汩汩清泉,赤松子浑浊的眼神闪避着精卫如炬般的探究眼神。
“人肉味道怎么样啊?是血好喝,还是水好喝呀?”
赤松子痛苦闭上双眼,老泪顺着上勾的鱼尾纹滑下,如同鸡爪般的手指,深深嵌入破碎的土地里,没有回答。
精卫又转变回刚才的温柔模样,轻声说:“好了,狴犴,没什么事的,先睡会好不好?”
狴犴还未回答精卫,便软软地倒下了。
精卫眼睛眯起说:“你已经不是人了!”
赤松子含着泪花,带着苦笑地说:“我确实吃人了,我有妻儿有孩子,我可以死,但是他们不可以啊,哈哈!”
“可怜我妻儿都不知道他们吃的是人肉,喝的是人血,我只是告诉他们是商旅经过这里时,买下的骆驼……”
长剑闪着寒光,精卫一字一顿的说:“这不是你吃人的理由!”
赤松子却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沧桑又无奈:“我用我的心脏跟九河神女做了交换。”
“经过这里的商队,村里的人,我都杀过,我都逐个吃了,没想到遇到了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绝非善茬。”
“但我要殊死一搏,因为我的妻儿还要吃饭喝水呢……”
赤松子露出惨淡的笑容,皱纹布满整张沧桑的脸,像一只垂世的破败菊花:“我猜啊。”
“你要是到我这个地步,肯定干得比我还狠呢!”
精卫的剑猛的颤抖了一下,剑不稳了,赤松子瞅准时机,一个转身。
尖锐的指甲划破了精卫的衣袖,有细细的鲜血渗出,精卫后退了几步。
是啊,她也不干净了,要是她的话,她可能最先杀死的就是妻儿,不会留任何活口。
她比他脏得多,她又怎么能大义凛然的质问他呢?
精卫右手无力的握着剑把,左手捂着渗血的地方,淡淡地说:“给你一条生路,你打不过我的……”她倒是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毕竟这场战斗,一旦开启,她便已经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