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之静,唯有耳畔传来少女的抽泣声最为致命,像是能把他整个心房融化。
骆弈僵硬着身姿不能更不敢动弹,他面具下的神色蒙了层水雾,唇瓣抿紧,脸颊滚烫的温度因为刚才那一遭始终降不下来。
不仅如此,他脖子连带耳根子也红了。
颈部的青筋暴起,交接着太阳穴,全身静脉都变得扩张,心脏供血加速,整个脑袋都有些昏沉。
他轻轻合上眼,接纳着这短暂的温存。
那只悬空的手始终没有落下来,仅存的理智不允许他去安慰怀中的人。
渐渐的,骆弈唇角挂上一丝笑容,却也转瞬即逝。
苏念柒一直环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从刚才说完话便埋在肩窝里,好似提前预测到结果一样,缱绻缠绵。
骆弈轻轻的呼了口气,转动脖子用着轻浮的态度问:“你现在又在表演什么戏码?”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向我示爱。”
“但我不喜欢你叫错我的名字。”
果然,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是铁了心想跟自己撇清关系。
苏念柒垂眸盯着骆弈脖子上已经落痂的咬痕,这是她上次留下的,新长出的粉色嫩肉跟肌肤呈鲜明对比,二话不说,张开嘴再次咬上去。
“嘶——”骆弈措不及防,因为疼痛迫使他条件性的皱眉倒吸口气。
他一把拽着苏念后背衣衫把人拉开距离,却没用蛮力推开。
不敢观察苏念柒的脸色,而是注意自己脖子上被咬的那块肌肤。好在,这丫头没像上次一样卯足劲咬,只留下鲜明凹陷整齐的牙印,残留着唾沫星子。
他瞥了眼地上坐着的苏念柒,又不敢拉人起来,只是埋怨了句:“你这女人还真是属狗的。”
可对面得苏念柒根本就没把这话听进去,她双目仇视着,胸腔起伏憋着怒气,恶狠狠得瞪着这个男人。
这些,骆弈都感觉得到,却通通视而不见。
“很好。”苏念柒苦笑的点头,哭着哭着便笑了,她想不通自己刚才还在奢望什么呢?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任何过分越矩,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变了。
手掌撑着地板慢慢站起身来,拍打着腿上的灰渍。
倔犟要强的说:“你前面说的可还算数。”
“就是我徒步离开,你的人也不许拦我。”
“……”
骆弈闭上眼,紧抿的双唇动了动,却没开腔。
他刚才只是随口说说,难道这丫头还真想这么做不成?
要想走出这片密林,一天一夜怕都是问题,更不说里面藏匿着比才狼虎豹更可怕的匪徒、殖民者。单从崎岖危险的地势环境来说,这一路都是凶多吉少,更不说是一个毫无雨林探险经验的女人,这里得细菌毒素很容易致人性命。
得不到回应的苏念柒潇洒的转身,丝毫不眷念周围的一切,气冲冲的往外走去。
在门口时,屋里的男人启唇开口:“苏念。”
苏念柒顿步,很显然这不是她要的答案,便继续动作不再停留。
远处的老陈看见苏念柒走下来,周围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息,又以为自己老大跟人吵了架,便讨好的凑过去:“嫂子这是要去哪?”
他必须保证人的安全,这是骆爷早前的指令。
苏念柒脚步停驻,秀发挡住她的眼角,对向老陈的目光带有杀气。
老陈做出难为情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也没说错话吧。
“那两个小妹妹,麻烦你把人照顾好。”
“这个我懂。”
老陈笑呵呵应答,这才几天自己也沦落听这女人的话,还不是仗着老大宠。
等老陈还没反应过来,苏念柒已经径直往前走去,吓得他急忙忙赶过去拦路。
“嫂子……不是苏小姐。”
“你们骆爷放我走了,你可以去问他。”
“啊?”
苏念柒没那个耐心跟人多费口舌,大步往外迈进,没有老陈和骆弈在她身边,寨子中路过的士兵毫不收敛的露出与第一次进寨时得贪婪之色,眼睛冒着绿光,又不敢过分靠近。
老陈不知道该顾那头,只能急急忙忙跑去找骆爷问清情况。
苏念柒朝着记忆中出寨的方向走,中午的烈阳早已被厚实的云层覆盖,空气燥热不堪,连风都热气腾腾,没走多久便一身的汗水。
寨口放哨的士兵看了她一眼,也没上前阻拦,只有一人往回通报。
看来真是如此,没有人拦得住她,只是她没想到立即走罢了。
出了平坦的寨口,浮现在苏念柒眼前的便是蜿蜒崎岖的山路,苍天大树繁茂的藤蔓都向她展示着这块土地的魅力,但也迷了她的方向。
按照这几天日出日落的地点,苏念柒只能大致判断出东西方位,而她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找到最近的一条河流,顺势而下便能找到真正的出口。
等理智过后,苏念柒脑袋里便又充斥着先前的画面,越想越生气,狠狠的踢着脚下的石子,结果自己还被石头绊了一脚,气的发疯,嘴上就没停下咒骂的话语。
不管是江觉迟还是骆弈,她都恨透了。
王八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骆弈就站在岗亭最高处瞭望着,眉头至始至终没有舒展开来,再走远点就真的看不见了。
“爷,要不我去把嫂子追回来吧。”老陈有些不忍心,如果走出了他们的管辖区域,遇到另一帮人可就麻烦了。
骆弈侧目瞟了一眼没说话,老陈很自觉的闭嘴。
但偏偏骆弈又不愿意离开,再远点他就拿着望远镜看,心里却是想着另一遭事,无论那个结果都不是他现在想要面对的。
直到天际传来一声闷雷,头上的乌云越积越多,他心情也越来越烦躁。
站哨的小兵还在背后小声议论:“马上就要下雨了,我看骆爷就是想那妞活不过今晚。”他们都很清楚,一下雨蛇虫出没,这片原始森林便是另一物种的狂欢。
老陈都听不下去,想骂人。
哪知骆弈却转过身来瞪着两个小兵看去,“你们俩,今晚继续站哨。”说完便走下露台,往停车处走去。
老陈没跟上去,还在骂周围几个兔崽子,这次嚼舌根干得漂亮!晚上辛苦多加两个馒头。
苏念柒也被那声闷雷惊得恐慌,她心里确实有些后悔,但为时已晚,自尊心又要强。这一路上到处是野果子,她就不信自己活不下去。
她边走边折了几片大的树叶,以便到时派上用场。路边碗口大的青蛙跳出来吓她一跳,深怕还有什么庞然大物等着自己。
乌云聚集,天色越来越暗,她得找个安全地儿避雨才行。
就在苏念柒决定穿行旁边的小路时,身后鸣笛的喇叭声吓得她一脚踩进了沟里,屁股着地。
她没抬头见是谁便已猜测到,车轮毂停止转动,驾驶座车门打开,男人那双强悍的作战靴已经进入她的视线。
少女散着发,垂着眸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动着,双手紧紧拽着旁边的杂草。这些通通都没入骆弈的视线中,他深深叹了口气。
“跟我回去。”
男人沉重的口吻从上方传来,苏念柒却不为所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是何缘故。
天上的一滴水珠砸在苏念柒的鼻梁骨上,同时也落在骆弈的额间,雨越下越密,蒸发的热气也从地面传来,再这么僵硬下去,都得淋成落汤鸡。
“苏念,听话。”
“你叫我什么?”苏念柒抬头固执的问他。
骆弈深呼一口气,面具下的神色迷离,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我回去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骆弈没耐心的问。
雨一直在下,把两人的肩头衣料颜色浸得更深,骆弈的寸发更是很快被打湿,他今日已经快被折磨透了。
“你把你脸上的面具取下来,我看看。”
苏念柒执着的事就这么一件,眼前男人是不是江觉迟,如果对方承认她也不必深究。要么就让她亲自看清楚,一看便知。
“怎么,不敢吗?”苏念柒慢慢站起身来,跟人当面对峙,她矮对方大半个头,身体面积更是占不了任何优势,偏偏骨子里就有一股嚣张劲儿,就仗着对方会是江觉迟。
还以为要跟人僵持许久,哪知面前男人出乎预料的痞笑出声,反问她:“就这?”
对方的表现让苏念柒些许恍惚,以为是她过于自信,错判了答案。
“嗯,就这!”话都说出去了,没有回头的余地,而且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那来吧,你自己揭。”
骆弈双手背在身后,弯腰配合着苏念柒合适的高度,雨珠也顺势从他的鼻梁骨滑到鼻尖落下。
苏念柒紧张的磨蹭着手掌,没想到这次会这么轻松,双手犹豫不决,离人越来越近,开始慌张起来。
她甚至害怕结果不同,率先闭上眼,手上动作一气呵成的揭开。
骆弈眼前瞬间变得明亮又开阔,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念柒,见人紧闭的双眼虚成一条缝,再是直溜溜的瞪着自己,眼底的目光从期待变成惊喜,再是怨恨,他都看在眼中记在心中。
这个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但也是,如今避不开的。
苏念柒卯足劲儿把人推开,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万念俱灰,脑袋浮现出很多年前那个温柔的男人。
[怎么啦小丫头,哥哥带你回家。]
[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我的小七长大了。]
[小七,等我回来。]
她颤栗着肩膀拼命摇头,两个行径大不同的人合在一张脸上,整个脑袋都快爆炸似的疼痛。
“还不承认?”苏念柒牵扯出嘶哑的嗓音,都这么明显了。
骆弈笑笑摇头,从驾驶座上取下一件干净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不管怀中人抵触,直接把人扛起放在后车座上。
关门之际,他还是坚决否定:“不承认。”
随后传来重重地关门声,骆弈赶紧上车把车门落了锁,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