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在大马巷的小院子里藏了粮,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缺粮的人家蠢蠢欲动,一想到自家天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季家却能顿顿白米饭,这心态一下子崩了。
季家老的老,小的小,唯一一个有战斗力的只有一个女人,这可是绝佳的抢粮的人家啊。不抢都对不起放出这消息的好心人。
消息传得很快,很快传到了胡家人的耳中。
胡老书记听到消息后,特意来了一趟季家,见阮棠不在,未免季奶奶担心,只与她闲话了几句就走了。
出了季家后,胡老书记就让人放出了话:所有的犯罪分子,一经发现一律扭送局子,并一家逐出村子。
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人家,一听胡老书记这话,都歇了心思。且不说季家在大马巷藏了多少粮食,他们又没到饿死的地步,还不至于到犯罪的地步。
再说黑市的粮食更多,要干就干票大的啊,反正都是要被送局子。
这么一想,谁都是好良民,暗骂放出这个消息的坏心人,想要骗他们犯罪,然后好趁机吞了他们的粮食。
杜雪晴等了又等,谁想村子里安安静静了一整晚,隔壁的季家大晚上的还不睡觉,一直吵吵闹闹不知道在笑个什么劲儿。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上空传来了尖叫声。
成群的野猪下山了。
它们冲到了山脚下的几户人家家里,将菜园里糟蹋地一塌糊涂。
因为春耕无所获,秋耕也无望后,就疯狂地上山挖采能吃的。野猪们找不到食物,就成群冲下了山。
村人们合力赶走了野猪群,虽然打死了两只野猪,但是谁也高兴不起来。这才八月,就有野猪下山,等到了冬天,情况怕是更严重。
在大队长和胡书记的张罗下,村里开始分野猪肉,根据出力的多少来分,剩下的再按工分领。
季家今年没人赚工分,阮棠也卸了赤脚医生的职,所以也识趣地没去分肉。
阮棠看着庞鹏给伤者处理伤口,见他做得很好就走开了。
路过打谷场时,看到原本堆得整整齐齐的油豆,被野猪糟蹋得不成样子。
阮棠小心地盯着地上的油豆,生怕一脚踩到圆滚滚的油豆给飞了出去。
一步,两步……
不对。
阮棠退了回来,蹲下身,捡起一颗油豆,被啃了一大半的油豆。
地上,还有很多被野猪啃了的油豆。
一直以来,他们对油豆的了解极少,只知道榨油厂是用它来炼油的。
或许,野猪能吃,他们应该也能吃。
阮棠想到了花生,油豆跟花生的生长形态相似,结果在地下,大小也差不多。或许,可以用石磨试一试。
阮棠用衣角兜了一大包,倒进了打谷场旁的石磨中,来来回回,石磨中流出来的白色液体,还有一堆豆渣……
阮棠沾了一口豆汁,香甜可口,味道竟然不输牛奶!
她灵机一动,当即将豆汁豆渣全弄回了家。
捣鼓了一个下午,做出了豆渣饼,油豆汁沉淀成了粉块。
八月的太阳毒辣,一下午,粉块晒干得到了油豆粉。
她拿了这些东西去了牛寡妇家,牛寡妇家抓了小鸡仔,她将这些东西分别喂给了小鸡仔吃。
小鸡仔吃得很欢快,吃完了豆渣豆包还叽叽喳喳地叫着,围在阮棠的脚边转着。
牛寡妇抓起一个小鸡仔摸了摸肚子,“它们好像没什么事?是喂的不够多吗?要不,再喂点?”
阮棠又给喂了不少,直到小鸡仔吃饱了后,慢慢悠悠地啄着羽毛满院子转。
“铁娃,去找胡老书记!”
胡老书记一听阮棠找,忙带着儿子赶过来了。
阮棠也不卖关子,胡老书记一到,就给他展示了她做的吃食,还有蹦跶着欢的小鸡仔。
牛寡妇家的小鸡仔,他早几天见过,一个个恹恹的,他家老婆子还说牛寡妇不会养鸡仔子,这些鸡仔子熬不过这个夏天……可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这、这些鸡仔都吃了油豆做的东西吗?”胡老书记想到了什么,“快,把牛棚里的猪抓过来!”
胡老书记说完就觉得自己老糊涂了,把猪抓过来哪有他们走过去快!
一行人朝着牛棚去,喂了小猪仔豆渣和豆包,小猪仔哼哧哼哧地拱着食槽。“这是还想吃?”
阮棠将剩下的东西全倒进了食槽。八壹中文網
猪仔全吃了干净,还哼哧哼哧地叫着!
还不够!
“阮知青!这个油豆能吃!猪能吃,我们也能吃!”
胡老书记激动地恨不得扑到食槽里舔一口,他翻遍了布袋和木桶里,抠下了一小把豆渣饼,放在嘴里咀嚼着……
“好吃!这东西香,难怪鸡喜欢吃,猪也喜欢吃!”
阮棠没有隐瞒,将油豆的做法如实告诉了胡老书记。“我吃着豆渣有点苦味儿,剥了皮再磨豆,口感上会好很多。”
“阮知青,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去一趟公社,将这个伟大的发现告诉领导?”
“我跟您老说,就是想让你汇报给领导。至于我,我还要趁着这两天休息搬家。”
胡老书记高声称赞:“阮知青大义!你这个发现能救成千上万的人啊!不,是成千上万的家庭!”
夸得阮棠都不好意思。
在李大队长都邀请下,阮棠在打谷场上为大家讲解了油豆的各种做法。“咱大队的大娘和大嫂们厨艺都比我好多了,大家可以自己试着摸索弄点吃食,混点面粉好歹也能填饱肚子。”
“大队长,阮知青说的是真的吗?油豆真的能吃吗?”村民们激动地问道。
他们都快要放弃了,谁想阮知青竟然给他们送来了这么大的惊喜。要是这事是真的,他们都想给阮棠立长生碑了。
人群之中,钱家的二媳妇悲呛地哭出了声,“我苦命的三丫啊,要是阮知青早点说出油豆能吃,我三丫也不能送了人,呜呜……”
阮棠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已经听说,他们大队就是钱家将才满月的三丫送到城里。钱家对外说养不起将三丫放到城里,让她做城里人去了。但是有村民看到三丫他爹背回了一麻袋的粮食。
钱家儿媳妇连生了三个女儿,卯足了劲儿想生儿子,她男人将三丫送了,她也不声不响。这会儿出声,还阴阳怪气地捎上了阮棠。
没等阮棠怼回去,村里人一人一句将钱家一大家子全给骂了。
钱家人灰溜溜地滚回了家,生怕惹了众怒。
李大队长代表村民,对阮棠表示了感谢。随后就开始分配任务,打算磨豆成粉!
与之前的一团死气不一样,村民们浑身干劲!
到了晚上,第一波的油豆出粉,玉米面混着豆渣,村民们一个个抢着吃!
香,真的太香了!
阮棠原本是在青云大队住一晚的,因为油豆的事情又住了一晚,第三天早上才离开。约定去大马巷取粮的事情也往后推了。
得知阮棠一家要离开,村民们自发地去村口相送。
杜雪晴看到这一幕,脸都扭曲了。凭什么阮棠的运气就这么好,走个路都能发现油豆能吃。
阮棠笑着与村民们一一道别:“往后来省城可以来省一找我,我一定会好好招呼大家的。”
阮棠特意给胡老书记留了省城的住址,还有她办公室的电话。让他有事可以联系。
徐大伯母听到“省一”两个字,不要命地挤到人群前面,“阮知青,省一是杭省第一医院吗?最大的那个?”
阮棠没想到徐大伯母竟然回了家,上一回回来,她还没听说徐彦的大伯一家回来了,看徐大伯母这急切的模样,徐海应该没好。
想当初,被野猪冲撞的三人,徐父私心作祟,不顾自己还是大队长,直接将自行车借给了自家兄弟,伤得不重,但是二次伤害更要命。
“阮知青,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我儿子才二十几岁,难道下半辈子都要瘫痪在床吗?”
徐大伯母生怕阮棠不答应,拉着自家男人就给阮棠跪下。“阮知青,我知道我们徐家不厚道,有负于你,你要是心里还有怨恨,我们徐家给你赔不是。”
为了给徐海医治,他们家已经掏空了家底,大儿媳妇也跑了。从省城里回来,他们家没钱没粮,一直与徐父一家吃在一起。
徐大伯母扯着一脸懵的徐父徐母,勒令他们也给阮棠跪下。就连徐彦和杜雪晴也不放过。
“我儿子虽然瘫痪了,但是下面那东西还是好的,以后你要是想要过继个徐家血脉的儿子,还得靠我两个儿子!”
一句话就拿捏住了徐彦母子,徐彦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不能生育。杜雪晴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他的,以后他想个有徐家血脉的儿子养老送终,只能从徐大伯家过继。
徐彦还在挣扎,就被徐家人给摁着头跪在了阮棠的跟前。
徐彦拼命挣扎,徐家人直接将他的脑袋叩在了泥地上,他呲牙咧嘴地骂骂咧咧。
“大伯母,你疯了吗?让我们一家给阮棠跪下,她也配?不怕被雷劈死吗!她可是我不要的女人!”
徐彦话音刚落,脸就被一只鞋底踩到了土里,吃了一嘴的土。
“这不是跪得挺好?看来,我媳妇不是挺配让你跪的,也没被雷劈。”
“事到如今,你都没弄清楚是谁不要谁!那就多跪一会儿吧。”
季南烽这两天一直打喷嚏,生怕家里有事,寻了个借口回了一趟红阳县。
在大马巷扑了个空后,就直奔青云大队,谁想还没进村,就听到了徐彦叫嚣的声音。这么久没见,他都快忘了有这号人物了。
这人是属蚱蜢的吗?就属他能蹦跶。
季南烽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村民们数落做事太绝,怎么好让男人跪女人,谁想村民们竟然一个个地全部都装瞎没看到,还数落徐家不道义。
阮知青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因为徐彦勾搭上了杜雪晴,莫名其妙地被离婚,白白担了个二婚的名头。
季南烽有些懵,他才几天没回村,村里的风向就变化地那么快的吗?他媳妇给全村人都洗脑了?
徐彦被压制,杜雪晴一看情势不对,刚想走。就被徐大伯母给拉住了头发,一脚踢向他的腿窝,直接让杜雪晴给跪下了。
“我们徐家竟然出了你这个有眼无珠的东西,好好的珠玉在眼前,你不珍惜,非弄个鱼目来搅得一家不安宁。”
李石压根就没有为杜雪晴出头的意思,这个女人想拿肚子里的孩子换大学生名额,呵,还不一定是儿子就开始拿娇,他可不会惯着。
再看杜雪晴怀孕后整个人都臃肿了,再弄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就有些倒胃口了。
杜雪晴咬着唇,恨不得将头低到尘埃里,她心底有一瞬的茫然,她千方百计地嫁给徐彦,怀着别的男人的儿子,到头来就为了给阮棠磕头的吗?她图什么?
前世今生,徐彦所做种种,这跪,她受的。杜雪晴,这跪,她也受的。
徐大伯母一想到如果阮棠还是徐彦的媳妇,那一定不能看着徐海变成这样。思及此,对徐彦和杜雪晴骂得更凶残了。
阮棠看够热闹,才幽幽地道:“我不是骨科医生,我只能给你一点意见,要是你们不介意,可以拿单子给我。”
徐大伯母给出了这么大的诚意,她当然要好好给徐海看看病。
只要徐大伯母以后还会求她,她就一定会将徐彦一家子折腾地明明白白。徐家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只要阮知青愿意帮忙看看,我们家就感激不尽。”
徐大伯母回家将检查单子取了来,阮棠一一看过,当初断了的肋骨戳破了内脏又戳破了皮肤,已经做了手术治好了。
瘫痪的主要原因是胸12椎体爆裂骨折,椎管内侧还有几个破碎的展位小骨块。
“根据我的经验,还是有一线可能能站起来的。但是这个治疗过程会很漫长,要先这个爆裂的骨块切除,再在胸椎下关节取两节进行植骨。”
徐大伯母在省城住了几个月,“是不是要很多钱?”
“医药费倒是不多,贵的是吃住,省城的消费不低的。”
这一点徐大伯一家深有感触。
“等我们凑够了钱,我再来省一找你,可以吗?”
阮棠点头,“到时候,我给你介绍骨科的医生。”
徐大伯母千恩万谢地目送季家人走了,回头就对着徐母端出了长嫂的架势。“要是阮知青还是我徐家的二媳妇,咱们现在可都是省城人了,我儿的病能治好,徐彦的病说不定也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