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是裴司延第一次跟同事去酒吧。
平时除了应酬需要,他不会进这种喧闹场合。
今天大家都高兴,裴司延脸上也不像平时那么严肃,有种雨后初霁的光芒,酒吧炫目的色彩在他身上流转晃动,高贵又妖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后微醺,宁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不禁格外的躁动。连卡座里的空气都显得闷热难受,她放下酒杯跟旁边的女孩说了一句,想出去吹吹风。
裴司延刚在手机上跟一个合作商聊项目的事,一抬头就没见到人了,心里无端的一慌,拉过张助理对他说:“我去回王总电话,你出去跟着宁姝。”
张助理连连跟去,却并没有看到人。
宁姝从酒吧大厅出来后,直接就去找厕所了。路上问了一个工作人员,但人说完一走,她立马就左右不分。
刚才那杯酒的劲儿有点大,虽然还没醉透,脑子却有些不好使。
她站在原地转了个圈,才往某一个方向挪动脚步,最后七弯八拐的,还是找到了厕所。
门口居然没有男女厕所的标识,她又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一个穿红色喇叭裤和披着头发的高瘦“女人”出来,才循着她那扇门走进去。
嗯?
这个女厕所的构造似乎有点奇怪。
墙边那一排白色的东西不对劲,厕所里的气氛也不对劲。
好像,还有个人?
她迷迷糊糊再一抬眼,才发现最里侧那个白色东西前面,真站着一个人。他长着一张熟悉的脸,依旧帅气得无可挑剔,此刻脸色却有些不同寻常。
宁姝突然意识到一个无比可怕的事实,捂住眼睛尖叫一声,转身飞奔出去。
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她着急忙慌撞了墙,眼冒金星地抬起头,才终于看见男女厕所的标识。
tnnd,为什么标识要贴这么远?!生怕客人不走错吗?!
都怪刚才男厕所出来的那个娘炮!!!
宁姝继续拔腿飞奔,这次居然没跑错路,顺利回到卡座。
刚坐下,旁边女孩指了指她面前的杯子:“刚才服务员问要不要续杯,我给你点了杯新的,是——”
话音未落,惊魂未定的人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
晕乎间,听见女孩傻愣愣的声音:“……是长岛冰茶。你,你别喝这么快啊……”
“……”
那一丝残存的意识并没有支撑到她在大脑里搜寻出长岛冰茶是什么,只知道,今天她的一世英名大概要毁于一旦。
裴司延从厕所回来后,宁姝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
他叹了一声,走过来搂住人肩膀,俯身将她横抱起来:“你们玩,我送她回去。”
意识模糊的姑娘,一双手绵软无力地往他胸口抓,毛茸茸的脑袋也在他胸口蹭,香甜的呼吸混杂着酒气,滚烫而又近在咫尺,裴司延只觉得浑身都紧了。他忍得面色铁青,才没将人狠狠地往身子里揉,望向张助理,嗓子眼仿佛夹着冰:“出来叫代驾。”
张助理猝不及防被冻到,赶忙拔腿跟上。
**
宁姝醉成这样,他实在不好把她送回她家,或许也是私心作祟,鬼使神差地报了自己家地址。
到家后,直接将她抱上主卧的床,打开空调吹了一会儿,等屋里温度降下来后,再小心地帮她盖被子。
她一直躁动不安,似乎深陷在噩梦里。先前嘟囔着听不清楚的话,在他俯身盖被的时候才依稀辨认出来,小姑娘压抑的嗓音中夹着他不难感受到的痛苦和挣扎——
“夏奕辉,你离我远点……”
“你这个衣冠禽兽……”
夏奕辉?
这名字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夏明江和前妻的儿子,也是宁姝法律上的哥哥。
虽然这位夏家大公子如今远在国外,早几年也是二代圈里的名人。不过他成名的方式和温景泽不一样。
夏奕辉是公认的一股清流,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孩子,成绩优异,为人谦和有礼,不早恋,也不在外面乱搞,成年后也是潜心学术,心思半点没花在玩女人上面。
但此刻宁姝这副模样,不免让裴司延对传闻有了一丝怀疑。
他给她掖好被角,伸手去揩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谁料刚一触碰,就被小姑娘伸出来的手用力抓住。
不知道她用了多大劲,像是要往死里捏似的,向来痛觉不太敏锐的他竟也觉得疼,拧了拧眉,却没有动。
宁姝依旧死死地捏着他,甚至一边嘴里发出呜呜声,一边开始拳打脚踢。
没一会儿,她眼周都湿了,脸蛋也泛起不正常的红,自己把自己折腾出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模样。
裴司延任由她踢打,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疼,他虚虚搂着她不让她从床上掉下来,直到小姑娘没力气了,手脚变得迟钝缓慢,他才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别怕,没事了。”
宁姝半睁着眼睛,呼吸之间都是酒气,嗓音也模模糊糊的:“你不是夏奕辉……”
裴司延轻拍着她的背:“我不是。”
宁姝努力想掀开眼皮,却仿佛被胶黏住了一般,只有嫣红的嘴唇翕动:“那你是谁……”
“我是裴司延。”他无比配合她。
“哦。”女孩皱着鼻子用力闻了一下,然后眯缝着眼睛,弯着唇笑起来,“没错,是香香的。”
裴司延看着她,不禁也笑。
“裴叔叔香香的……”
宁姝嘟着嘴巴又闻,甚至凑近他耳侧去闻,更加确定后满意地退了回来。
裴司延一脸无奈,被撩了一身火却无处发泄,深知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正打算起身把她摁回被子里,小姑娘突然盯着他,脸蛋猝不及防地凑近。
绵软的唇瓣是女孩特有的香甜,此刻又带着令人心醉的酒气,碰上他唇的那刻,电光火石,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下来。
仅剩床头闹钟走动的咔哒声,一秒一秒,数着他心跳漏下的拍子。
**
宁姝这一觉睡得无比沉,直到第二天清早,意识逐渐回笼,脑袋却重重的,眼皮也很难掀开。
后脑勺扯痛了两下,便彻底清醒过来。
视野所及是一整片陌生场景。
轻奢装潢的卧室,灰金色调,到处充满了男性气息,就连她身上的被子都是浅灰色的。
脑袋里嗡地一响,她赶紧掀开被子往下一看,见身上衣服还是昨天那套,才猛地松了口气。
可问题来了。
这是哪儿?
她努力搜寻昨天晚上的记忆,但有关的一切都只停留在她回到卡座后的那一杯长岛冰茶。喝完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宁姝在床上冷静了一会儿,起身下床,发现地毯上贴心地放了一双拖鞋,崭新的粉红色,一边一只可爱猫头。
她心口微微一颤,把脚放进去,然后忐忑地走向卧室门口。
从醒来到现在她没听见一点声音,如果不是脚踏在地板上还能发出声音,她都快怀疑自己耳朵失聪了。
门外走廊也是空荡荡的,朝两边蔓延开,两边都是一样的光亮。
她正犹豫着该往哪边走,突然从左边走廊尽头传来一道声音:“早上好,宁小姐。”
这声音不像是正常人的声音,宁姝瞪圆了眼珠子看过去,只见一个一米八大个子朝她缓缓走过来。
方脑袋,方胳膊方腿,方盒子一样的双脚,整个“人”全都是方的,连走路都像在踏方格,要多机械有多机械。
“他”根本就不是人。
一大早在陌生的地方醒来,紧接着又见到这种东西,宁姝仿佛置身于惊悚片里,忍不住抱头尖叫。
直到那个“人”停在她面前,伴随着一阵机械音蹲下来,再次开口:“宁小姐你好,我叫peter,裴先生让我照顾你。”
听见“裴先生”的名字,宁姝才稍微冷静下来,放下胳膊,小心翼翼地看向这个金属大个子。
peter虽然身高骇人,形态乍看上去也有点惊悚,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友好。多看两眼也就习惯了,还有些憨憨的。
想起那天裴司延提起的机器人,当下的情况也就明了。
所以说,她昨晚是睡在他家?
宁姝忍住第二声惊叫,惊慌失措地抚住胸口。
确定只是在这里借住了一晚,其余无事发生,才再次冷静下来问peter:“你好,裴先生呢?”
“裴先生去公司了,中午前会回来。”peter灵活地回答她问题,“frank已经做好早餐,请随我去餐厅。”
“好……”她神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在和机器人正常对话。
这也太诡异了吧?
裴司延这机器人是个什么奇特品种?
等她跟着peter到餐厅的时候,才发现亮瞎人眼的何止这些。
厨房是开放式的,吧台后面也有个机器人,长得比peter可爱,矮矮胖胖的,正在用长长的钢臂摆弄豆浆机。
“今天的早餐是虾仁火腿蛋包饭,请享用,主人。”矮胖机器人发出的声音也更可爱。
宁姝看了看它,又看看peter,已经没办法更惊讶,平静地在餐桌旁坐下来。
蛋包饭香气四溢,一口下去就没了魂。
如果不是裴司延早跟她说过,自己也有幸尝过一次,她都要怀疑这两只机器人悄悄点了外卖忽悠她。
这会儿就算机器人真会点外卖,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天地良心,裴司延到底过的是什么非人类生活?
刚吃完蛋包饭,宁姝正在喝着现磨豆浆,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抬眼瞥去,只见屏幕上三个大字——裴先生。
她摁下接听,放到耳朵边,拘谨地开口:“喂?”
“吃过早餐了?”男人嗓音低沉,夹着无法忽视的温和。
宁姝刚要回答,脑子里某一段模糊的记忆刹那间仿佛拨云见雾,剧情和人物都变得无比清晰,就好像此时此刻正在发生。
七弯八拐的酒吧长廊,男厕所走出来的娘炮,以及——
在那个匪夷所思的空间里,那社会性死亡的惊鸿一瞥……
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宁姝颤抖的手指摁断电话,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地找到这所房子的大门,冲了出去。